沐辰连着来了几日,发现宋芸昕的理论知识学得十分快。
学医分散了她的精力,使得近些日子脉象和气色都恢复得很好。
“我今日要去城中给人看病,芸昕可要一起出去走走?”
宋芸昕闻言,眼睛一亮,连连点头道:
“沐姐姐往日教我的都是理论知识,若是能看到姐姐运用到实践当中自然是最好的。”
现在全府上下都待她极好,明显带着几分亏欠,人人如此,反倒总令她想起那日的事情,不免心中压抑。
沐辰笑笑,两人这便拎着药箱一起坐着马车来到平吴街的一处偏僻小巷。
踩着狭窄泥泞的小路,沐辰领她进了一处矮小的民宅,狭小的屋内阴暗潮湿,一个女子蜷缩在破旧的床上,面色苍白如纸。
“林娘,是我,沐大夫。”
床上的女子,嘴角一扬,虚弱道:“沐大夫。”
沐辰上前一步,轻轻扶起林娘。
“你别自己乱动。”
随即让她平躺好,解开那身上的衣衫,一道道骇人的伤,青一块紫一块,着实见了吓人。
宋芸昕心中一惊,立刻靠近上前,紧忙将药箱打开,把药给沐辰递了过去。
“还疼吗?”沐辰皱着眉问道。
林娘摇了摇头,笑道:“沐大夫,如今我已与他和离,往后再也不会受伤了,更不用伤心他和外面那女人,光想到这些我就只顾着高兴,哪里还有空疼?”
沐辰欣慰的一笑:“这打女人的男人定是不能托付终身的,离得好,那往后可有打算?”
林娘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,眼中有了光亮:“往后我去接点绣花的活,养活自己不成问题,总好过仰人鼻息。”
沐辰点头:“那是自然。你绣的花儿,栩栩如生,保准大家抢着要。”
闻言,林娘羞涩地笑了笑。
看着伤痛未愈的林娘,面上却丝毫没有哀怨和痛苦。和离,于她而言是一种解脱,这些苦她都经受了,又岂能畏惧可期的将来。
宋芸昕看着那触目惊心的伤,又看着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睛,心中也坚信眼前的女子定能走出困境,迎来新生。
那她呢?
有否也有推翻一切,重新再来的勇气。
与沐辰告别,正巧路过文韬武苑。
宋芸昕想着好些日子没来了。
便从马车上下来,她走进文庄,梁掌柜忙着接待顾客,她打了声招呼,便径自来到了二楼的阅览室。
方才看了林娘,宋芸昕觉得思绪有些混乱。
她莲步轻移走到梨木的书架边,选了一本医书,坐到靠窗的桌椅边,将书摊开。
秋日的阳光透过轻薄的藕色窗纱,撒在桌面上,半开的小叶窗吹进微风拂过她的面颊,这里倒是幽静。
许是这医书过于晦涩难懂,也许是她大病初愈,所以看着看着,就只觉得眼皮便越来越沉,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。
不知过了多久,芸昕悠悠转醒,朦胧间,只见一张清俊的脸上一双笑意分明的眼睛正在书桌对面看着她,吓得她瞬间清醒,往后一缩。
定眼一看,竟是崔澈。
“崔郎君?”
崔澈脸上笑意不减,甚至咧嘴露出两排大白牙,抬手跟她打招呼:“宋姑娘。”
见宋芸昕眸中的一分诧异之色,崔澈眼皮微挑:“怎么?我叫你宋姑娘你是不是有些不适应?可宋姑娘上回说,昔日种种,皆为过往,你我自然还是要保持好合适的亲疏距离不是?”
宋芸昕听了这话,心里长舒了口气,他能这样想自然是最好,心中戒备自然少了几分。
“没有不适应,这样就很好。”
崔澈眨了眨眼,目光又看向宋芸昕正看着的那本书,忽然就收起了脸上的笑容。
他皱起眉头,手捂着额头,满脸都是痛苦之色。
“哎哟,哎哟.....”
宋芸昕见状,赶忙瞪大眼睛问道:“你怎么了?”
崔澈装模作样的唉声叹气:“啊,我有点难受,要是有个懂医术的姑娘能帮我看看就好了。近来呀,我总觉得茶饭不思,四肢乏力,整个人都提不起精神。”
宋芸昕还没来得及回应,崔澈便把手伸到桌上指着那医书道:“宋姑娘是在研习医术吗?不如你帮我瞧瞧?”
宋芸昕眉头微皱,面露为难之色:“可是我刚入门,什么都不懂,你要是病了得去找真正的大夫。”
崔澈桃花眼微睁,一脸认真,语气坚定:
“我信你。若不亲身诊治,你又如何能成良医?我愿做你的试药之人,往后你有任何医道上的尝试,都可在我身上施行。”
说完,见宋芸昕没有反应,他立刻捂着额头开始叫嚷:“哎哟哟,宋大夫,快帮我看看,我可是得了绝症命不久矣。”
宋芸昕瞪大眼睛,真有他说的那般严重?
她无奈,只好叫他坐直身子,开始为他诊脉。
她眉头紧锁,细细感受脉象。
崔澈一边做着痛苦的神色,一边偷偷看着她那副认真的模样,忍不住心里偷笑,他果然是最了解宋芸昕的人,每一步都在他的意料之中。
反复探了许久,宋芸昕眯着杏眼,满脸不确定地看向他。
“请郎君张开嘴,让我看看舌苔。”
崔澈老老实实依言照做,宋芸昕凑近,仔细观察舌苔的颜色与质地,随后又探身,在崔澈身前轻嗅,试图从气味中寻出一丝病症的线索。
“崔郎君,究竟是哪里疼痛?饮食、睡眠又如何?”宋芸昕关切地询问。
崔澈装模作样地回忆着:“这几日,我总觉得腹部隐隐作痛,食欲也大不如前,夜里还时常辗转难眠。”
宋芸昕听完,认真思考了一会儿,再次拿起崔澈的手,细细诊脉,良久,才缓缓开口:“许是芸昕医术不精,崔郎君的脉象平稳有力,舌苔颜色正常,芸昕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病症。”
“没病?”
崔澈睁着大眼睛望着宋芸昕问道。
“不行,我还是觉得不舒服,你再给我仔细看看。”
此时,木质楼梯发出几声吱嘎声,几个男子的声音随着传进耳中。
“听说没?太行山起了山火,百年难遇,夜里站在龙首原南望都能看到那通天的火光。”
“左羽林军大将军谢琰不是正率军在山中围剿山匪,这下可好,山火一烧困在里头了,恐怕性命难保。”
宋芸昕的眸子猛地一震,浑身好似被人定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