闻澜心疼闺女,走上前试了试傅如甯额头的温度,“还烧吗?”
闻澜手掌下触到的温度还是偏高的,她面上不免露出担忧之色。
“景庭,你要是空的话,带甯甯去看看。”
萧景庭自然是没什么意见,他应了下来。
傅如甯却拉下二婶的手,笑道:“二婶,不要大惊小怪啦,我这一年到头也生不了几次病的人,免疫系统也该得到锻炼了。”
“呸,这孩子,这话不兴说,别乱说。”闻澜赶紧往旁边跺了三下脚,把这晦气跺出去。
萧景庭提议:“让她先休息吧,你在家多费心留意一下,麻烦了。”
“这话说得,跟我这么客气。”
闻澜看了看闺女的神色,好像也没什么异常。
他们这是……
小孩的事,大人确实不该多问。
直到萧景庭出门上班,家里只剩下闻澜和傅如甯两人时。
闻澜才旁敲侧击地问闺女:“甯甯,这景庭以后要怎么安置?”
傅如甯听到这话不由得笑出声,即使因为生病脸色憔悴,却因为这一笑添了几分明媚。
“他这么大一个活人,还要安置吗?他还缺地方住吗,他名下的房产可多了。”
闻澜伸手理了理她颊边的发丝,眸光宠溺地看着她,“你这孩子揣着明白装糊涂呢,景庭之前在这是为了你爸,现在不得看你的意思?”
最近几个月萧景庭在她家忙前忙后的行为,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,到后来就是整夜守着,现在亲儿子能做到这样的都已经少了。
在这一点上,他是真的没得挑,傅如甯也是真的感激他。
可别的事……
傅如甯摸了摸自己吃饱了的肚子,意味不辨道:“脚长在他自己身上,我又没拴着他。”
闻澜但笑不语。
又过了会儿,她说:“甯甯,今早你二叔还说,等你爸头七过了之后就把景庭赶回去,不让他在这住着了。”
傅如甯心想,二叔竟然还转性了,以前就他撮合的最厉害,现在还能跳出来反对,确实想不到。
她低笑:“我也觉得,他一直在我们家住着也不合适。”
头七那天,傅家烧了纸,做了祭拜,那天飘了点小雨,但一切都是平平顺顺的。
傅漳南还在的时候就说过,不要这些多余的仪式,他是走的干净,总要给人留有一定的念想吧。
这别说傅如甯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,就连傅缙北自己也没法习惯家里真就少了一个大活人。
他拿起酒杯倒在地上,说:“哥,你就放心去见嫂子吧,我会把你闺女当成自己闺女的,你闺女的闺女我也会照顾好。”
傅如甯看着那最后一点纸钱燃尽,再不释然,又能怎么办呢?
头七结束后的第二天,萧景庭像往常一样回到傅家。
和往日一样寻常的一天。
洗手,吃晚饭。
傅如甯把筷子递给他, 很自然的动作。
晚饭的进程临近末尾时,傅缙北轻咳了咳,这一般是他要发言之前的标志性行为。
一家人的目光都往他身上望去。
傅缙北笑眯眯地看向萧景庭 ,说:“景庭啊,这段时间辛苦你了,这也耽误了你的不少工作,现在不用那么麻烦你了,你也可以好好休息休息了。”
这话一说出来,傅如甯不动声色地去看萧景庭的脸色。
她倒是没想到二叔是真会开这个口。
萧景庭似是也没预料到,他听到这话时也微愣了片刻。
傅缙北这话语里的意思谁能听不懂?
这意思就是非常感谢他前段时间的付出,但现在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,他可以不用待在傅家了,就是可以走了。
虽然没有直接说赶他走,但这意思差不多。
萧景庭放下筷子,思索了片刻说:“盛州的习俗后面不是还有三七和五七?”
傅缙北道:“盛州确实有这个习俗,但我和你爸祖籍不是盛州人啊,我们是新市民,老家那破地方不兴这个,而且你爸那脾气你也知道,我们能给他办个头七都算我们强行要办的了,要是按照什么二七三七四七五七都给他安排上,他估计在底下都得烦的晚上来梦里找我算账。”
傅如甯忍住嘴角上扬的弧度,她二叔这张嘴,为什么一开口就像说相声。
然而此时适时地出现了一个捧哏——
许洛吃饱后擦了擦嘴,好奇地问:“爷爷,什么是二七三七?”
傅缙北搓了搓手,给小丫头解释:“啊,就是人去世之后的第一个七天叫头七,一般是子女主持祭祀仪式,二七是第二个七天,也就是十四天,三七是第三个七天,也就是二十一天,由女婿或者儿媳妇主持祭祀,但也是具体问题具体分析,每户人家也都有差异。”
傅缙北这逗哏刚说完,许洛的捧哏就又来了——
“那爷爷没有儿媳妇也没女婿啊……”
傅缙北瞥了眼面色不好的年轻男人,但他仍是说:“这就是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嘛,你看没有女婿,但你爷爷有儿子啊,这不有你景庭舅舅在。”
许洛点点头,“哦,那我也是孙女,我也可以给爷爷烧纸钱吗?”
许洛这孩子领养回来的时候户口是落在傅缙北名下的,傅缙北和傅漳南这两人她都叫爷爷。
然而她又叫傅如甯妈妈。
这称呼倒也没什么,毕竟盛州这地方,好多人家的孩子管外公外婆也是喊爷爷奶奶的。
傅缙北笑道:“你要乐意,你天天冲他照片说半晌话,这肯定比烧纸钱更好。”
“好,那我以后多跟爷爷说说学校里发生的事情。”
傅缙北觉得这小闺女是真懂事啊,他夸赞道:“那可太好了,你是个好孩子。”
“不是有那句话怎么说来着,死亡不是终点,遗忘才是,人去世之后就算不在了,可我们没忘记他,那他就还在,是不是?”
傅缙北说完这话,又把目光放回到了萧景庭身上,等着他的回答。
萧景庭淡声道:“那我把房间收拾一下,今晚就不住家里了。”
他答应的爽快,倒是没挣扎。
傅如甯看了眼外面的天色,说:“今天晚了,明天也行,不急这一晚上。”
“好。”萧景庭点头。
……
天色暗下来。
三楼,闻澜想到今晚的事情还是觉得好奇。
“你说你也是的,现在甯甯和景庭的关系明明缓和了很多了,你怎么反而要让景庭走?”
傅缙北哼了一声,“这孤男寡女,男未婚女未嫁,天天住一屋檐下合适吗?这偷偷摸摸的算怎么回事?你闺女不配堂堂正正吗?”
这话倒是确实说到了点子上。
总是偷偷摸摸算怎么回事。
而且总是打着家人的旗号,这什么时候才能出现紧迫感?
“而且我也想开了,闺女这么好,上赶着的大小伙子那么多,还得看她喜欢,萧家好又怎么样,景庭好又怎么样,那他们不还是离了吗?我以前欠景庭的我以后慢慢还吧,还不清还有你儿子。”
“我以前老觉得甯甯是喜欢景庭的,但喜欢是喜欢,婚姻是婚姻,这是两回事。”
闻澜叹道:“你还能有这觉悟呢。”
傅缙北面色露出骄傲,“我怎么了?景庭要有我这觉悟,至于被甯甯甩了吗?我当年可在我老丈人家门口的石子路上骑坏了多少辆自行车,景庭这才哪到哪?”
闻澜见他又开始这副死皮不要脸的样子,这才觉得重新熟悉了。
夫妻两坐在阳台上看着外面的夜色。
闻澜心里任由感慨,“小珩都没赶上送他大伯最后一程,他回来之后得多难过啊。”
提到自己那个儿子,傅缙北也是难得沉默。
傅韶珩是家里的第一个孩子,当时傅漳南夫妇还没上孩子,这个儿子就是两家人的独宠,也自然养成了这皮猴子的性子。
后来傅如甯出生了,他们以为女孩应该会文静些吧,结果又是个皮猴子。
原本一个皮猴子还好,抓到打一顿就是了。
结果傅韶珩带着妹妹一起上房顶爬树,就没有他们不敢的事。
那俩孩子皮是皮了点,但那时候,家里热闹也是真的热闹。
半晌,傅缙北才愤懑道:“等小珩回来了以后就给绑在家里,别让他出国瞎折腾,外头世道险恶,哪有国内这么安稳?”
……
楼下,傅如甯敲了敲萧景庭的房门。
房门打开,萧景庭刚洗完澡,发上还往下滴着水。
傅如甯身边牵着许洛,两人一起走进了他的房间。
“洛洛说要来帮你收拾东西。”傅如甯抚了抚许洛的小脑袋,孩子有些不好意思,脸上出现了些害羞的神色。
萧景庭神色平和地看着两人,“谢谢,不过我这也没什么要收拾的。”
傅如甯环顾四周,这个房间里确实干净整洁的很的,明面上根本没有多余的东西。
也就衣柜里还有些他换洗的衣服,这些衣服本来也就是在傅如甯衣柜里拿出来的,他也不会带走。
傅如甯随意道:“毕竟是孩子的一片心意,你看着让她帮忙吧。”
许洛在傅家其实一直都很喜欢萧景庭,或许是因为他们有相似的经历,萧景庭会更懂这个小女孩的心思,也就会恰到好处的维护到她的心理,所以许洛就会更喜欢他。
所有的感情都是相互的。
许洛问出了自己想问的话:“景庭舅舅,以后你还会和我们住在一起吗?”
小孩子想到什么说什么,这是好事。
但萧景庭却没办法第一时间回答,他不自觉地将目光看向傅如甯。
傅如甯一副‘看我做什么’的表情,不和他有目光接触。
萧景庭又将视线落回到小女孩身上,说:“会啊,我们是家人。住的地方也不远,你可以带着朵朵来找我,或者我来接你。”
许洛要问的是会不会住在一起,指的是住在这同一个屋檐下,而不是分开。
但被萧景庭偷转移了概念。
傅如甯随手翻了翻他桌上的书,是本故事书。
这呆子,和爸爸待了这么久,竟然也养成了爸爸的习惯,会看故事书。
可惜了,还是没有爸爸的情商。
当晚,傅如甯躺在自己床上,正欲睡着的时候,她听到了敲击墙壁的声响。
她原本不打算理会。
可房间里那人却好像没打算就这么罢休,时不时地就敲两下墙。
要不是她知道对面住着萧景庭,但凡家里来一个不知情的人,在大晚上听到这样的声音,八成得联想他们家闹玄学……
傅如甯平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,脚腕随意晃动着,心情也不烦躁,就想知道隔壁房间那呆子还能干什么。
五分钟后,呆子还是在敲墙。
傅如甯没理,就这么听了五分钟。
接下来,她的手机嗡嗡振动了两声,还是萧景庭发来的消息。
「找时间去把手术做了吧,五个医生里面三个都说这手术得做,问题也不大,恢复期也快」
萧景庭说的是她的房缺手术,之前一直被她拖着,再加上前一阵子爸爸病重,她也没什么心情去考虑自己的事情。
房缺确实不严重,她出现症状的次数也不多,近年来也就出现了那么一次两次的,只要不熬夜,不做太大的剧烈运动,都没事。
前后看了五个医生, 其中有三个都是建议要做手术,因为她还没生育,保不齐以后妊娠的过程中会不会出现什么额外的情况,比如会加大心脏负荷之类的。
这事萧景庭记得比她都清楚。
傅如甯考虑之后,却还是回了一句话——
「我害怕手术啊」
隔壁房间里,萧景庭看着这条消息,眸色微微有些黯淡。
当初傅如甯因为第一个孩子流产,做过清宫手术,对她来说那是一段比较严重的阴影。
过了会儿, 他发消息过去:「只是个小手术而已,都没有伤口」
傅如甯翻身趴在床上打字,她决定逗一逗这个呆子。
「我听说麻醉反应还挺搞笑的,我在短视频上面刷到了好多人手术后胡言乱语的,我也不知道到时候会把什么话秃噜出去」
萧景庭:「少看短视频,害人不浅」
傅如甯:「要是我把见不得人的心里话都说出来,那多尴尬啊,万一把我小学暗恋谁,初中喜欢谁,大学对谁念念不忘都说出来,这不得笑死人?」
萧景庭盯着这段文字,眉心微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