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……你胡说八道……些什么!闭……闭嘴!”
尸体挪动着自己庞大的身躯,依旧奋力尝试着去抢夺林深手上的那个铜制嘴巴。
它自己在自己肚子上开的那个形状不规则的洞,就像那样敞开着,里面似乎像是有什么柔软变色的东西想要挤出来,随着它的动作不断地晃动,紧紧堵在洞口处。
“你看,连你自己语气都不确定,不是吗?”
林深又往后退了一步。
他已经走到了刚刚是门的位置,借着这个机会转头快速瞥了一眼,发现之前的门扉确实是彻底消失了,眼前的墙就像是一个整体一样,看不出有丝毫可疑的接缝。
他观察到对方的眼中有过一瞬的闪躲,但很快就使劲摇了摇头,继续伸手过来。
“……放……放回去……放回去就会原谅我的……!你还来……”
林深当然不可能依照它说的去做,铜制嘴巴离开了那个“佛龛”,上面剩下的另一只蜡烛也在即将断裂的边缘,搪瓷碗中不停冒出来的黑水就更不用说了,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停下的趋势。
从它耽搁了那一刻开始,这件事就处于无法挽回的状态了。
“你最开始不是还很怕我吗?”林深轻声问着,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的黑水已经完全没过脚踝,传来刺骨的冰冷。
而这句话像是某种提醒,让尸体的双手顿了一下。
其实林深感觉得出来,此时此刻对方也并不是完全不怕他,一直以来都在有意地控制着自己不与他进行眼神的接触,而这件事被点出来之后,臌胀的身体瑟缩了一下。
“而且,还有一件事很奇怪不是吗?”
面对林深的问句,对方保持着沉默,只是手下意识地往回缩了一下,像是在想什么事。
“这里的布置,加上那个像佛龛一样的东西,”林深紧紧捏着铜制嘴巴,“你应该是在供奉这个东西吧?而你供奉了,它就会给你回应,但如果它真的是个可以庇护你的东西,真的是你在慌不择路的时候能够进行的最后一个选择,为什么我感觉你相比起我,反而更怕它呢?”
林深的这段话像是戳破了对方不敢宣之于口的心事,在听到“更怕它”三个字之后,身体本能地抽搐了两下,然后居然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,开始拼命摇头。
它剧烈地摇晃带动自己松弛的皮肤也跟着摆动,那状态就像是在与林深极力撇清关系,以证明这句话跟它完全没有关系,它从来没有害怕过一样。
但这,又正是惧怕的证据。
“你觉得放回去这里的一切就会恢复如初吗?”林深问着,抬脚用力踩了一下脚下的黑水。
啪啪啪的声响每发出一次,就让对方忍不住抖上那么一下。
“肯定……”这句话的声音说得极其没有底气,甚至尸体垂下了自己巨大的脑袋,只能看到突出的眼球在快速转动,“肯定能的……只要……只要……”
“只要什么?”林深反问它。
然而对于这个问题,对方似乎也得不出答案,虽然在努力蠕动着双唇,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。
林深抬起右手,在原本是门的位置使劲敲了两下,回应他的是墙壁坚实的声音。
然后他开口继续问道:“你之前见过这样的状况吗?唯一的入口消失了,搪瓷碗里的黑水不断冒出来,根本没有一刻停歇……有些事实,不是你不承认,就能当做没发生的。”
沉默,回应他的依旧是沉默。
原本应该是最吓人的尸体,此刻却像是被夹在两个特别恐怖,让它惧怕得不知如何是好的东西之间,显得那么弱小又无助。
林深的左手已经有些麻木到了手腕的位置,他抬起手,这才发现自己手臂的颜色要比之前见到过的还要深。
再加上这间狭小的房间内只有两侧的蜡烛照明,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感觉自己的左手像是完全变成了黑色,看上去比之前更加不像人了。
而在这个时候,他又回想起尸体当时看他的眼神,疑惑从心底生出,忍不住眯了眯眼睛。
“在你眼里,我是什么样?”
林深问出这个问题之后,没有急着对方回答,而是开始打量起手中的铜制嘴巴。
普通人类的鲜血是不可能溶解这种材质的东西的,更不可能在与之接触的时候产生类似灼烧的效果。
他的指尖此刻虽然失去了知觉,但借着烛光开始能看出铜制嘴巴周围多出来的那些部分,似乎都已经被烧掉了大半,变成黑色的汁液落到脚下的水中。
这应该也是自己身体产生出的某种变化,而这种变化,或许比最开始他感受到的,观察到的要来得更为深刻,是发生在身体深处的改变,所以他才问了对方这样一个问题。
而这个问题明显也把尸体吓得一抖,它依旧捂着自己的嘴,缓慢地挪动脑袋,像是在让自己鼓起勇气去看什么特别恐怕的东西。
但也仅仅是一眼,飞快的一眼,从林深的身上滑过而没有多一秒的停顿。
林深想了想,继续说道:“你敢选择跟我说话,不就说明在你心里,我手里这个东西要比我来得可怕得多不是吗?现在都一样困在这个没有出口的空间里,就算你不承认,你自己也是清楚刚才的仪式一旦失败就难以挽回了,否则你不会那么慌张的。”
说到这里,林深停顿了一下。
“佛龛”边上的另一只蜡烛应声断裂,“噗”地落入到黑水之中,失去了踪影。
“那么你还想多喘一口气,就得依靠我了不是吗?”林深慢慢弯下腰。
他原本是希望这个动作给予对方一定的压迫感,然而压低了视角,才发现尸体没入黑水中的身体像是在悄无声息地溶解消失。
而看对方的神情,似乎完全没有感受到这种变化。
林深心下一凛,往前走了一步,借着烛光瞪圆了眼睛再次确认。
不是看错了。
眼前这具膨胀的身躯,确确实实在水中慢慢剥离、散开,然后逐渐消失。
这下,反倒变成他有些着急了。
原本如果只是等水位不断上升的话,他们应该还有大把的时间,然而此刻看得出来,这房间既是个困住他的陷阱,同时也是一个消融诱饵的牢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