雷声滚滚,一道道闪电将夜空瞬间照亮。
近来的天气总是这般无常,雷阵雨总是毫无征兆地袭来。
就如同那个夜晚,幽邃的深蓝色闪电在如墨般的夜幕中骤然炸裂,冷不丁让人心里猛地一紧。
姬天赐猛地放下手中的刀叉,垂眸,语气平淡地说道:“我突然有点急事,得去处理一下。”
他看向安庭深和容辞,神色平静,“你们一会儿能不能帮我把如烟送回家?”
容辞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,望着已经站起身的男人,开口问道:“你不是早就约好我们吃饭了吗?怎么突然冒出急事?而且外面雷雨这么大,上次庭深就是在这样的天气里出的车祸。”
容辞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。
姬天赐淡淡地瞥了她一眼,很快移开目光,脸上不见一丝情绪波动,只说:“临时有事。”
邓如烟赶忙拉住他的手臂,焦急地说:“什么事非得吃饭的时候去处理?现在雷雨这么大,庭深才刚出院,你难道也想出事吗?”
“我会小心的,你陪他们吃完,早点回去。”
邓如烟紧紧拽着他的胳膊,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,“我陪你一起去。”
“不用。”
他将手覆在她手上,轻声安抚,“让庭深和容辞送你回家,我会早点回来的。”
安庭深脸上带着一贯的温和儒雅,却没什么表情,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。
他的眼神深邃,让人难以捉摸。
姬天赐离开了。
邓如烟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的背影,下唇被她咬得几乎要渗出血来,她涂着淡色唇蜜的嘴唇都快被咬破了,直到透过玻璃墙,看着他的车消失在雨幕之中。
她站在原地,目光突然转向握着刀叉却没再动作的容辞,“你不喜欢我,也不喜欢天赐,平时没什么事都不会和我们搭话。那你能不能告诉我,刚才你说了那么多,还关心他,到底是为什么?”
不仅邓如烟紧盯着她,身旁的安庭深也同样在看着她。
容辞松开了手上的力道,放下刀叉,神色平静地说:“没什么特别的,庭深刚出院,今天这天气又和那晚差不多,我只是不希望你们再出事。”
邓如烟冷笑一声,“有些事大家心里都清楚,你是不屑回答我,还是在刻意维护什么?”
“既然心里清楚,就没必要问我了。”
椅子在地面摩擦发出的刺耳声响,在这格调高雅的西餐厅里显得格外突兀。邓如烟没再多说一句话,起身就要离开。
安庭深冷冷开口:“你要去哪儿?”
邓如烟停下脚步,却没有回头,“不好意思,本来请你们吃饭,结果我们都要走了。”
男人厉声喝止她:“雨下得这么大,你到底想干什么?”
邓如烟没有理会他,径直朝门外走去,可没走几步,就被身后的男人一把抓住了手臂。
她用力挣扎,毫不犹豫地喊道:“放开我,他都已经走了,再晚点我就追不上了。”
安庭深的伤口被她的动作牵扯到,微微皱了下眉,但没吭声,只是冷冷地说:“要是他不想让你追上,你觉得你能追得上吗?”
邓如烟情绪明显有些失控,双手还在不停地挣扎,“那又怎样?追不上就不追了吗?谁有资格这么说?是你吗?”
容辞安静地坐在原位,默默看着他们。
西餐厅的环境十分雅致,没有采用那种敞亮的大灯,而是每张餐桌旁都配有造型别致、光线柔和的壁灯,这样的布置既保证了用餐环境的安静与私密,又提供了足够的照明。
在这样的氛围里,他们虽压低声音的争吵,却格外引人注意。
安庭深的脸色瞬间变得冷峻起来,眯起眼睛盯着她,语气冰冷:“他让我送你回去,而不是第二天在报纸头版上看到你车祸身亡的消息。”
“你明明都清楚,为什么还要拦着我?”
邓如烟痛恨自己挣脱不了男人的束缚,语气愈发激动,“他叫你送我回去你就照做,你到底是他的手下,还是我是你的手下?你想怎样就怎样吗?”
男人神色平静,只是看着她,表情没有丝毫变化,“你太激动了,这样很容易出事。”
“安庭深,你已经结婚了,你该管的女人不是我,”邓如烟声音不大,但每个字都说得清清楚楚,“赶紧放手!”
“庭深,”这时,容辞温和的声音传来,“邓小姐想去追,你就陪她去吧,别忘了你之前答应我的事。”
安庭深抓着女人的手腕,听到容辞的话后,抬起头看向她。
只见容辞手托着腮,叮嘱道:“开车的时候专心点,别再出车祸了——我可不会再照顾你第二次。”
看着她那素净淡雅的面容,安庭深一时间有些失神,手上的力气不自觉松了些,邓如烟趁机挣脱,跑了出去。
他没有立刻追上去,只是深深地看着她,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。
高大的身影伫立在原地,唇边浮现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,“你想让我陪她去?”
“我挺希望你们能找到妙音的,”容辞没有看他,目光落在他衬衫的第二颗扣子处,“而且这种天气确实容易出车祸,我怕邓小姐万一出了意外,你会惦记一辈子。”
透过透明的玻璃,她看到楼下的男人把穿着高跟鞋、脚步踉跄的邓如烟拽上了车,然后用力关上了车门。
她微微一笑,心想邓小姐要是真出了意外,他肯定会惦记一辈子。
不过,就算不出意外,恐怕也差不了多少。
安公子心里明白,就算姬先生真的做过什么,也绝对不会留下丝毫痕迹。
可他还是耐着性子,陪着邓小姐四处寻找线索。
而邓小姐这边,尽管心里清楚希望十分渺茫,但还是期望能找到哪怕一点点蛛丝马迹,好让南山带着妙音顺利离开这片土地。
她从包里掏出手机,思索片刻后,最终还是给南山发了一条短信。
发完短信,她端起那瓶今晚几乎没怎么动过的红酒,低下头,缓缓地抿着,静静等待张叔来接她回终南别墅。
外面的雨下得很大,张叔花了整整半个小时才赶到。
等张叔打电话让容辞下楼的时候,她差不多已经喝完了一整瓶红酒。
她没什么食欲,不想吃东西,干坐在那儿又觉得无聊,实在没别的事可做,就一个人一杯接着一杯地喝了起来。
容辞挂了电话,刚准备起身,一阵强烈的眩晕感突然袭来,她差点站不稳。
这时候她才发觉,这瓶红酒的度数比她原本以为的要高得多,而自己居然几乎喝光了一整瓶。她脚上的高跟鞋跟不算高,可刚走了两步,就差点摔倒。
她赶忙扶住桌子,另一只手按住自己的脑袋,心里懊悔不已:真不该喝这么多酒。
她正想着叫服务员扶她上车,突然有一只手扶住了她,紧接着,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:“你怎么喝了这么多酒?”
容辞实在是站不稳,薛志诚只好搀扶着她。
看着她那双迷蒙的眼睛和微微泛红的脸颊,薛志诚心里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,他低声问道:“能站稳吗?”
容辞觉得这个声音有些熟悉,迟缓地抬起头,“薛……志诚?”
她笑了笑,因为酒精的作用,露出了一口细白整齐的牙齿,“你也在这儿……好巧。”
要是她没喝醉,大概就能看到薛志诚肩膀被雨水打湿的痕迹,还有他微微湿透的裤脚。
其实这根本不是什么巧合。已经分手的恋人,断了的缘分,在同一座城市里,要是没有特意安排,很难再碰上。
只是因为他的朋友也在这家餐厅吃饭,远远瞧见刚才发生的那一幕,便给他打了电话,神神秘秘地说她被安庭深扔下,一个人在这儿借酒消愁。
旁人只知道他们曾经交往过,却不知道他们还结过婚,又因为了解薛志诚的心思,所以特意通知了他。
按道理,他不应该再插手她的事,毕竟她现在已经是别人的妻子。可他终究还是忍不住赶来了。
“你喝醉了。”
薛志诚凝视着她的脸,“要不要我给你老公打电话,让他来接你?”
容辞反应有些迟钝,摆了摆手说:“不用啦……我们家司机在楼下等着接我呢……”
她摇摇晃晃地接着说,“嗯……你能扶我下去吗?”
薛志诚只简单地回了一个字:“好。”
容辞又朝他笑了笑,“谢谢。”
刚开始,她还能勉强走几步,可一出电梯,往门口走的那段路,她几乎整个人都被薛志诚半搂在怀里。
张叔拿着两把伞在门口等着,看到自家太太被另一个男人半抱着出来,一下子就愣住了。
“刚才是安总吩咐我来接太太的。”
张叔本想着马上给安总打电话汇报情况,可又觉得当着太太的面打小报告不太合适,不想给太太留下坏印象。
毕竟自从安先生结婚后,他接送太太的次数比接送先生还要多。
这么一想,他赶忙迎上前去,“太太,”远处瞧不太清,走近了才发现容辞像是喝醉了,“您怎么喝了这么多酒呀,安先生特意交代我来接您……”
话还没说完,他手里的伞就被薛志诚拿走了。
“容辞喝醉了,我送她回家。”
薛志诚迅速撑开伞,“麻烦你开车。”
张叔本能地想拒绝,可薛志诚到底是帝都(天水市)有名的贵公子,那种与生俱来的气势压人一头,没给张叔拒绝的余地,搂着容辞就往前走。
雨下得很大,一个人撑伞很难完全遮挡,好在张叔带的伞够大。
薛志诚几乎把伞的全部都挪到容辞头顶,为她挡雨。
张叔看着那个高大又沉默的男人,小心翼翼地护着自家夫人,自己却大半个身子暴露在雨中被雨水打湿,心里暗叫不妙。
他急忙举着伞冲进雨中,走在薛志诚前面带路,并且拉开了后座的车门。
薛志诚原本只想把容辞送上车,可刚把她扶进去,就见她整个人往一旁倒去,头“砰”的一声撞到了车门上。
他想都没想就跟着上了车,扶正她的身体。
张叔坐在前面刚要开口,就被薛志诚轻声打断:“我送她回家,她今晚喝了太多酒,你开车顾不上照顾她。”
张叔很是无奈,心里几次纠结要不要给安先生打电话。
实际上,他是认识薛志诚的,一开始没认出来,现在才想起这是夫人的前男友。
从后视镜里,张叔看到那个男人让夫人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,心里猛地一震,在发车前果断发了一条简短的短信。
容辞昏昏沉沉的,意识不太清醒,但还没完全睡着。
薛志诚好不容易帮她系好安全带,让她容易磕碰到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,手还扶着她的腰。
他没在意张叔是不是通过后视镜在观察,低头轻声问道:“怎么喝了这么多酒?”
停顿了一下,又问,“他欺负你了吗?”
他朋友当时离得远,听不清发生了什么,只看到安庭深跟着邓如烟走了,把她一个人留在餐厅。
她似乎不太舒服,在他肩膀上蹭了蹭,断断续续地说:“等人……无聊……”
这倒也不算撒谎,她确实是因为等张叔觉得无聊,要是桌上当时没放着一瓶酒,她也想不到去喝。
薛志诚紧紧盯着她,沉默片刻后,压低声音说:“你看上去不太高兴。”
容辞轻轻笑了起来,仰起头望向他,眼神带着醉意,显得有些朦胧:“喝了点酒,就代表不开心吗?”
“你开不开心,我还是能察觉出来的。”
薛志诚的目光稳稳地落在她脸上,接着问道,“和他在一起,你不开心吗?”
容辞将头从他的肩膀挪开,靠在后座上,闭上眼睛,声音略带沙哑地说:“没什么特别值得开心的,也没什么值得不开心的。”
她白皙的手指在车窗上慢慢滑动,就像个调皮的孩子。
“薛志诚……你和蔡坪岐……没有再重新在一起吗?”
她转过头,一脸困惑地看着他,“你不是很喜欢她吗?”
若不是她是柳容辞,若不是此刻她喝醉了,薛志诚肯定会觉得她是在故意讽刺自己。
他沉默了一会儿,语气平淡地说:“或许喜欢吧,但不合适,没办法继续在一起。”
她神情迷茫,小声嘟囔着:“喜欢……却不合适……”
喜欢却不合适,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?
这么看来,安庭深倒很明智,选择了既合适,自己又还算喜欢的她。
车子抵达终南别墅时,容辞已经睡着了。
薛志诚看着她眉头紧锁,却睡得很沉的脸,直接把她抱下了车。
张叔看到这一幕,心里直犯嘀咕。
一想到要是让安先生知道太太被别的男人抱回来了,他就忍不住打寒颤。
王妈同样目瞪口呆地看着被陌生男人抱回来的太太,和跟在后面的张叔对视一眼,满脸疑惑。
薛志诚很有礼貌地对王妈说:“麻烦您带我去容辞的卧室,顺便煮一碗醒酒汤。”
王妈在围裙上擦了擦手,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,但也只能连忙答应。
她让张叔在前面带路,自己则快步走向厨房泡茶,还顺便给安先生打了个电话,只说太太喝醉了,有别的男人送她回家。
电话那头,安庭深只说了一句:“我马上回来。”
王妈刚想叮嘱他开车小心,别再出什么意外,电话就被挂断了。
薛志诚接过王妈递来的醒酒汤,轻轻吹了吹,俯下身,轻轻拍了拍容辞的脸,试图叫醒她,还温柔地哄着她喝下去。
王妈在一旁好几次想帮忙,却根本插不上手。
最后,薛志诚又说:“麻烦您帮容辞换一身舒适的衣服,让她好好睡觉,穿着这身衣服她睡不好。”
王妈赶忙回应说这是她该做的,随后从柜子里找出一套衣服,还特意告诉薛志诚:“我刚刚给我们家先生打了电话,他听说夫人喝醉了,马上就赶回来。”
薛志诚听后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,只是说:“您帮她换衣服吧,我出去等。”
站在卧室外的走廊上,薛志诚拿出烟和打火机,在寂静中点燃了一根烟。
他出来反手关门时,不经意间看了一眼卧室的布局:一张巨大的双人床,放着两个枕头,床头还摆放着一些属于男人的物品。
吸进第一口烟时,他才突然意识到,这是她和另一个男人一起睡的卧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