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南山注视着她的脸庞,短暂停顿后,语气低沉而沉稳地说:“你想清楚就好。”
接着,他微微皱起眉头,询问道:“他要是不肯离婚,需不需要我帮忙?”
容辞赶忙摇头,说道:“不用,我自己可以解决。”
她和姬天赐的事情已经够让她心烦意乱了,如果再加上安庭深,不仅会分散精力,而且她也不想分手或者离婚后两人成为仇人。
“嗯,”周南山表情平静,继续说道,“别太逞强。安庭深这个人,不缠着你的时候倒还挺好应付,但一旦跟你较上劲,可比姬天赐还让人头疼。他要是狠起来,那可是不动声色的,只是你还没见识过罢了。”
周南山与那个男人几乎没什么交集,所以并不了解他。
不过,作为城市里有头有脸的人物,关于安庭深的传闻向来不少,所谓无风不起浪嘛。
容辞愣了一瞬,笑着说:“也许吧,毕竟他的权势地位又不是凭空而来的。”
在她印象里,见到的安庭深多数时候都还挺温和的。
而且,他们毕竟曾经是夫妻,自己也没对他做过什么过分的事,他总不至于把自己怎么样吧。
本来容辞打算留下来吃饭,可就在这时,汤姆打来了电话:“你今天不拍戏,有空一起吃个饭吗?”
“有什么事呀?我们昨天才一起吃过饭呢。”
汤姆沉默了片刻,语气平淡地说:“跟你老公有关,他的人好像在调查我。”
容辞眉头一皱,说道:“好的,把地址发到我手机上,我一会儿就过去。”
其实这件事本可以在电话里说清楚,但容辞不想当着周南山的面讲。
汤姆先生最近对她很关照,有些事情确实应该讲明白。
挂断电话后,容辞带着歉意对周南山说:“我约了人,可能没办法陪你一起吃饭了。”
“好,”周南山没有多问,只是简短地叮嘱,“路上注意安全。”
一个小时后,在一家地段不算特别出众但环境十分安静的西餐厅里,容辞看到了窗边那个正凝视着外面湖泊出神的男人。
汤姆早已过了而立之年,可看上去仍像三十多岁的样子,岁月似乎没在他脸上留下什么痕迹。
他独自坐在那里,显然是在等人,这吸引了不少路过人的目光。
容辞走到他对面坐下,声音温凉而淡然地说道:“不好意思,我迟到了。”
汤姆听到她的声音才回过神来,说道:“没有,是我来早了。”
说着一边招手叫来服务员,点了一份牛排,“听说这里新请的大厨手艺很不错。”
容辞随意扫了一眼菜单,说道:“那我也点个招牌菜吧。”
“好的,两位请稍等。”
容辞把随身的手包放在一旁,神色平静、条理清晰地说道:“昨晚你送我回家被他看到了,所以可能有点误会,希望没有给你带来困扰。”
他们两人的生活圈子和人脉圈子几乎没什么交集,也不存在竞争关系。
汤姆微微向后倾身,即便在美国生活了十几年,他的中文依旧流利得如同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一般,“你没跟他说我和你的关系吗?”
这话虽是个疑问句,可他却用了陈述的口吻。
容辞抬眼,轻轻笑了笑,“我说了呀,我告诉他你是爷爷的朋友,不过他好像不太相信。他不信我也没办法。”
“容辞,你这性格有时候跟你妈妈一样,像刀子般锋利。”
一旦想要伤害别人,比谁都清楚该从哪儿下手最精准,却又表现得那般轻松随意。
听到这话,容辞笑容更盛,轻声笑道:“汤姆先生,真难得你还记得我妈妈的性格,哪怕隔着生死,又过了这么多年。要是她泉下有知,也不知会不会感到欣慰。”
沈晚秋。
汤姆下意识地反复念着这个名字,或许死亡总会给回忆蒙上一层金色的光晕,对他来说,这座城市早已和那个英年早逝的女人紧紧绑在了一起。
他看着眼前这张并不十分相像的脸,可眉眼间的神情、偶尔展露的音容笑貌,却能隐隐约约重叠起来。
“容辞,你都二十三岁了,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。我和你妈妈是协议离婚。”
汤姆的声音带着这个年纪男人特有的成熟韵味,仿佛天生就有让人信服的力量。
二十多年前的感情纠葛,她确实不清楚,爷爷不说,她就更没地方了解,而且实际上她也不想知道。
她浅浅一笑,眉眼弯弯,“嗯,我不知道,也不好奇。不过我知道,我的出生对你来说,意味着背叛和耻辱。我还记得你在家看我的眼神,除了冷漠就是厌恶。我也清楚记得,妈妈去世时,你连葬礼都没出席。我求刘叔偷偷带我去美国找你,你却避而不见。”
看着对面桌上那张愈发阴沉的脸,还有不自觉紧紧皱起的眉头,容辞眼底闪过一丝黯淡,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?
她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,接着笑着说:“别这么看着我,我来这儿不是为了回忆过去,也不是要指责你。”
喜怒不形于色大概是成功人士的特质之一,汤姆虽然表情严肃,可情绪波动并不明显,只是嗓音略显沙哑。
他眯着眼笑了笑,“容辞,你还在恨我。”
那是恨意带来的冷漠。
容辞满不在乎地笑了笑,“你要是这么觉得,那就是吧。我是想提醒汤姆先生,”
因为爷爷不在,她连一声叔叔都不肯叫,语气里满是疏远与嘲讽,“已经被抛弃的东西,就别再想着拿回去了,因为它们已经和你没关系了。”
她的态度向来如同清澈见底的湖水,清晰明了,毫无模糊不清的地方。
然而,即便如此,汤姆望着她年轻又清秀的面容,心中还是猛地一震,随即泛起一丝麻木。
“你宁可让安庭深误会你和我的关系?”
他紧盯着她的脸和眼睛,沉稳且平静地说道,“上次我买下柳家别墅时,他就已经开始调查我和你的关系了。”
容辞轻轻一笑,目光毫不畏惧地直视着他,“我和你有什么关系,值得他误会?”
更何况现在,这误会对她来说已经无关痛痒了。
一顿午饭几乎是在沉默中吃完的,她虽不至于表现得冷漠,但态度极为客气、疏远,完全没有亲近之感。
下午,容辞去了片场。
其实她本可以晚几天再去,可妙音的事情还没有结果,再加上在家闲得无事可做,她便决定回到剧组,替金浩辰补拍之前一场不太满意的角色戏份,一直忙到傍晚。
初冬和夏天不同,天黑得越来越早。
在拍摄最后一场戏时,她接到了安庭深的电话。
“忙完了吗?”
“我还在片场拍戏呢。”
“嗯,我知道,”男人低沉的声音透着温和与平静,“什么时候结束?”
“还有一场,我可能赶不上回去吃晚饭了,你自己先吃吧。”
“我在外面等你。”
因为拍的是民国戏,今天的取景地点在一栋已经成为景点的大宅子里。
容辞沉默了片刻,“知道了,我会尽快拍完。”
“好,我等你。”
容辞挂断电话后,握着手机有点恍惚,不过仅仅几秒钟,她就很快重新投入到工作中。
最后一场戏只有几个简单的镜头,容辞半小时后就收工了。
一出门,她一眼就看到停在门口的宾利慕尚,来来往往的人纷纷投去目光,却没人敢靠近。
容辞走过去,拉开车门上了车,低头系着安全带,淡淡地说:“你不用这么麻烦来接我,要是时间太晚,以后我会让张叔来。”
车内弥漫着淡淡的烟草味,安庭深启动引擎,没有多说什么,只是简短地说了三个字:“我乐意。”
倒车之后,宾利慕尚迅速汇入车流之中。
容辞平时并不讨厌烟味,但今天和他同处一个空间,她不像以往那般自在,于是抬手把车窗摇下一半,让冷风透进来一些,轻声问道:“关于离婚的事,你考虑得怎么样了?”
几乎没有任何停顿,男人用相似的语调回答:“这件事我早就跟你说清楚了。”
容辞抿了抿嘴唇,“你当初说过不会强迫女人,以前你朋友也说追不到的女人你就会放弃,为什么到我这儿这些话都不算数了?”
安庭深的目光依旧专注地看着前方,轻描淡写地说:“话可以收回,也许说这话的时候还没认识你。”
“你……”
“有话你就直说,可我昨晚已经说得很明白了,”男人的语气一个字比一个字加重,“别在外面和那些不三不四的男人纠缠,别以为他不在天水市,势力远在美国就能护得住你。”
他轻轻笑了一声,嗓音低沉温和,可那股咄咄逼人的嘲讽怎么也藏不住,“怎么,难不成你还想着和我离婚,跑到国外去给人当小三?”
男人英俊的侧脸冷峻又冷静,虽然没再说话,但警告的意味浓烈得很。
容辞皱起眉头,嘴角勾起一抹冷笑,“安庭深,你是不是变态到一天到晚派人跟踪我?”
安庭深的手一直紧紧握着方向盘,手上青筋暴起,怒意尽显。
尽管他的面容依旧一副儒雅模样,可从他紧绷的声音里还是透出丝丝寒意,“我要不派人跟着你,难道要让狗仔在报纸上写‘安庭深的太太多次和有妇之夫私下见面’吗?”
容辞转头看向他,脸上带着微笑,眉眼弯弯的,“私下见面?安公子,我做你的太太一直尽职尽责,你可别随便给我扣上这种不守妇道的帽子。我和别人吃饭是在大白天的公共场所,既没有暧昧举动,也没有肢体接触,不过就是说几句话而已。要是这都算私下见面,那你们那些行为又该叫什么呢?”
突然传来短促的刹车声,容辞还没反应过来,车子就猛地停下了,紧接着是尖锐的摩擦声。
要不是系着安全带,她觉得自己肯定会被惯性甩出车外。
她瞪大了眼睛,低声惊呼:“安庭深,你疯了吗?”
男人侧过头,淡淡地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,“没疯,”薄唇微微上扬,带着冷静的弧度,“所以我及时刹住车了。”
尽管他在路边稳稳地停下了车,而且拍摄地点在郊区,路上车不多,但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还是让容辞的心跳陡然加快了几分。
天色渐晚,路灯整齐地排列着,柔和的橘色灯光在初冬的微风里,看着既温暖又透着几分萧瑟。
容辞看向他那清冷严肃的面容,突然笑了,“你这么激动干嘛?”
安庭深注视着她的脸,声音低沉又平静,“要是你不再做那些让我反感的事,是不是就不会再提离婚,也不会背着我和别的男人见面了?”
容辞看着他,思索片刻后说:“可以。”
安庭深这才重新发动车子,语气平淡地说:“我正在调查周妙音的具体住址,过几天我安排你和她见面,要是你能劝她和她哥哥离开天水市。”
后面没说完的意思,容辞也懂了。
她低头望着前方,不时有车辆驶过,过了一会儿才说道:“行,等我见过她再说。”
车子再次启动,男人才淡淡地说:“所以,这段时间别再惹我生气,容辞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