微风拂过,带来她身上若有似无的沉水香。
这香气清洌不俗,显然是上好的贡品。
秦刚恍惚想起,当年沈国公府送嫁时,光是香料就装了整整十抬。
沈家的这些陪嫁,如今都在揽月院,他什么时候才能让沈栖月甘心情愿拿出来,为他们父子所用。
思及此,秦刚脸上堆了一个得体的笑容,道:“清儿派人捎信回来,明天他和容姑娘就要回京。这次他们两个立下大功,正好把清儿兼祧两房的事办了,月月觉得呢?”
沈栖月没想到秦世清和容疏影回来得这么快,这和前世里倒是有了出入。
不过,兵来将挡水来土掩,即便是事情有了变化,她随机应对就是。
沈栖月微微一笑,道:“这是我们早就商议好的事情,当初若不是夫君和容姑娘奉旨出京办案,大哥的婚事早就办了。若真的那时候就办了喜事,这时候,容姑娘该有了大哥的孩子才是。”
“啥?”胡巧珍一愣,“你们说的什么?什么大哥?什么兼祧两房?”
怎么没人和她说起?
沈栖月笑道:“我们都不知道,世清和世昌还有一位大哥,虽然早年间就不在人世了,但人家容姑娘不嫌弃大哥是个死人,一定要嫁给大哥做妻子,世清为了给大哥娶回容姑娘,不惜牺牲自己的名声,也要兼祧两房,世清为了大哥,也算是仁至义尽了。”
“如此说来,是大哥……如今的二哥,要替大哥兼祧两房?……”
胡巧珍明白了,眸子中闪烁着一丝疑虑和一丝嘲讽。
这沈栖月是真傻还是假傻,知不知道秦世清兼祧两房意味着什么?
秦世清兼祧两房,意味着沈栖月从长房长媳变成了二房媳妇。
那秦家的掌家权,即便是婆婆不攥在手上,也轮不到沈栖月掌管。
同样,轮不到她三房媳妇掌管。
不行,她必须在那个什么容疏影进门之前,就把掌家权拿到手上。
沈栖月轻轻一笑,说道:“所以,大家才称呼世昌三少爷,称呼你三夫人,现在明白了?”
明白个屁。
即便是秦世清不兼祧两房,也轮不到她做长房长媳,她生的孩子也不是长房的孩子。
沈栖月知不知道,她生下的孩子,以后就得排在那个什么容疏影生下的孩子后面,成了二房的孩子。
长门长子和二房的孩子能一样吗?
家中所有的资源,都得紧着长房长子。
即便是秦世清以后封侯拜相,能世袭爵位的,也是长门长子,绝对没有二房什么事。
胡巧珍看傻子似的看着沈栖月点头:“我明白了,恭喜大哥,虽然辞世多年,还能有自己的妻子和孩子。”
秦刚见沈栖月对秦世清兼祧两房的事并没有说什么,甚至还非常高兴,一颗悬着的心,这才放到肚子里。
看来,沈思达夫妇就算是厌恶他,沈栖月并没有放弃他的儿子,对他的儿子还是一如既往。
这就好。
秦刚站起身,说道:“月月,你可以去找慧觉禅师给世清他们看日子了。”
“是,儿媳遵命。”沈栖月站起身,施礼道:“父亲母亲若是没有别的事情,儿媳这就回去做准备,明日一早,就去拜见慧觉禅师。”
“慢着!”
随着声音秦宓掀帘进来。
“嫂子,你别急着走。”秦宓一进来就阴阳怪气。
“我们当着爹爹娘亲的面前,把话说清楚。”秦宓叉腰站在沈栖月面前。
胡巧珍暗中一惊。
沈栖月是怎么对这小姑子的,她可是看在眼里,如今身上穿的,头上戴的,脚下踩地,都是沈栖月的银子,怎么就和沈栖月翻脸了?
暗中偷着看过来。
沈栖月不动声色,转脸睨了一眼,问道:“你有什么话,但说无妨。”
“是你指使账房,不许我们从账房支取银子?”
“有这事,”沈栖月淡淡说道,“但我只说,没有我的印信,别人不能打着我的旗号,在我的帐下支取银子,这有什么问题吗?”
秦宓一愣,大声叫道:“以前不都是记在你的账上吗?以前可以,现在怎么就不可以了?”
记在自己的账上,到了月底在月例银子里面扣,她一个月才二十两银子,二十两银子还不够和小姐们喝一杯茶的。
“你也说了,那是以前。”沈栖月转过身,说道:“这件事,请父亲母亲转告我们秦府上下,以后谁若是再把账记在我的名下,那我名下的账,都由谁来偿还。”
“混账!”秦刚拍案而起。
秦宓笑了,她就说,当着爹娘的面前,爹娘一定会替她做主。
转头看着沈栖月,笑得肆意张扬,“嫂子,这里是秦府,爹爹娘亲说了算,你说不让记你的账,那我用什么来还?”
秦刚已经离开桌案,一步到了秦宓的近前。
‘啪’
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秦宓的脸上,“混账东西,还不给你嫂子赔礼道歉?”
“……我……你打我?……”秦宓伸手捂着脸,满脸不可置信:“爹爹,你打我?”
“打的就是你,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个不知深浅的女儿?原来这些年,你一直化用月月的银子,还不把以前化用月月的银子都拿出来!”
“你……”秦宓环视一眼房间里的众人。
秦宓捂着脸,眼泪在眼眶里打转,却倔强地不肯落下。
她死死盯着沈栖月,眼中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。
“都是你!”她突然尖叫一声,“明明手上那么多银子,却不肯拿出来让家里人化用,你是想死了带进棺材里吗?”
她猛地扯下腕上的翡翠镯子作势要砸在地上,“这些破东西谁稀罕!”
可她心中非常清楚这只翡翠玉镯的价格,那是她在沈栖月面前撒娇卖乖才骗来的,摔了的话,按照沈栖月现在的态度,恐怕不会像以前那样,哄着她再买一只一模一样的。
她想不明白沈栖月到底在发什么疯,为何一夜之间就像是变了一个人。
是被人夺舍了,还是鬼上身了。
秦夫人惊呼着去拉女儿,却被秦宓狠狠甩开。
胡巧珍悄悄往后退了半步,嘴角却勾起一丝看好戏的弧度。
“宓儿!”秦刚厉声呵斥,“你个逆女!反了你了,还不快给你嫂子赔不是!”
“我偏不!”秦宓指着沈栖月,声音尖利得像淬了毒,“装什么清高?我哥连看都懒得看你一眼!”
她突然诡异地笑起来,“等容姐姐进门,看你还能得意到几时!”
但那攥在手上的镯子,到底也没摔到地上。
沈栖月静静站着,连睫毛都没颤一下。
阳光照在她半边脸上,衬得另外半边愈发幽深难测。
她轻轻抚了抚袖口并不存在的褶皱,转身时裙摆划过一道冰冷的弧度。
“父亲母亲若无事,儿媳告退。”
经过秦宓身边,轻声道:“我记着这只镯子是我在珍宝阁替你买下的,既然不稀罕,还我就是。”
转脸和问梅说道:“赏你了。”
问梅应声:“谢小姐赏。”
不由分说,上前从秦宓手上夺了镯子,戴在自己的手腕上,还伸出手臂在沈栖月面前:“小姐。这手镯成色真好。”
“喜欢就戴着。”
主仆二人说笑着离去。
院门合上的瞬间,身后传来秦宓歇斯底里的哭喊。
问梅笑眯眯望向主子,却见沈栖月唇角微扬——那笑意比冬日的月光还要冷。
回到揽月院,问梅刚要就刚才秦宓的态度安慰沈栖月,就见小姐招手,命她到近前。
“小姐,您可是想通了,命奴婢去杀了秦宓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