霍予夺的泪水,像是打开了某个尘封已久的闸门,一旦开始,便无法抑制。那不是嚎啕大哭,而是无声的、滚烫的液体,混合着他眼底迅速蔓延开来的、令人心惊的血红色,以及那张英俊面容上从未有过的、彻底龟裂的绝望表情,构成了一幅足以让任何看到的人都心头发寒的画面。
他依旧被几个高大的保镖死死按住手臂,维持着跌坐在地的姿势,但身体里却仿佛有一头被彻底激怒的、濒临疯狂的野兽正在苏醒、咆哮,要挣脱所有束缚,冲出去毁灭一切——包括他自己。
“死了……”
“她怎么敢死……”
“没有我的允许……谁准她死的……”
“是假的……一定是假的……”
他嘴里的呢喃,从最初的自我指控(“是我让她处理掉”“别装了”),开始转向一种更加偏执、更加疯狂的否认和质问。他那双空洞的眼睛,渐渐重新聚焦,但凝聚起来的,却不再是理智,而是一种近乎癫狂的、不顾一切的光芒。
他猛地抬起头,那双布满血丝、沾染着泪痕的眼睛,如同地狱归来的恶鬼,死死地、恶狠狠地瞪向面前的李主任,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、疯狂的命令:
“不可能!”
“你们都在骗我!是不是?”
“是她!是她让你们这么说的!对不对?”
“她在哪?让她出来见我!”
他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,哪怕这根稻草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、荒谬绝伦的可能性——舒窈没死,这一切都是医生和她联合起来欺骗他的阴谋!
李主任被他眼中那骇人的疯狂吓得后退了一步,脸上血色尽失,嘴唇哆嗦着想要解释:“霍总……请您冷静……人死不能复生……我们……”
“闭嘴!”霍予夺猛地挣脱开一个保镖的钳制,手臂上青筋暴起,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,“我说了!她没死!她不敢死!你们这群废物!连个人都救不活!还要用这种谎话来骗我?”
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和悲痛而变得异常尖利,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,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。
“霍总!您冷静点!您这样……”张敏急得满头大汗,和其他几个保镖一起,使出吃奶的力气才勉强再次将他按住。霍予夺此刻爆发出的力量,远超平时,仿佛要将积压了三十多年、从未外露过的所有负面情绪,都在这一刻彻底倾泻出来。
“放开我!”霍予夺状若疯虎,拼命挣扎着,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扇紧闭的抢救室大门,“我要进去!我要亲眼看到!她不可能死!她一定是在里面等我!等我去找她!”
他像是魔怔了一般,坚信舒窈就在门后,只是在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惩罚他,等着他去“认错”,去把她“哄”回来。
这荒谬的念头,成了支撑他此刻没有彻底崩溃的唯一支柱。
“霍总!您不能进去!里面……里面……”李主任急忙上前阻拦,脸色惨白,“遗体……遗体需要处理……”
“遗体”两个字,如同最恶毒的诅咒,再次狠狠刺中了霍予夺那根早已绷断的神经!
“你说什么?”他猛地转过头,那双赤红的眼睛像是要吃人一般,死死地锁定李主任,“谁准你们动她的?啊?谁给你们的胆子?!”
他用尽全身力气,猛地一挣!这一次,竟然真的被他挣脱了两个保镖的束缚!
“她是我的!她的一切都是我的!没有我的允许,谁都不准碰她!一根头发都不行!”
霍予夺咆哮着,像一头发了疯的狮子,不顾一切地朝着抢救室的大门猛冲过去!
“拦住他!快拦住他!”李主任惊恐地大喊。
张敏和保镖们也顾不上那么多了,几个人合力,死死地抱住霍予夺的腰和腿,试图将他拖回来。
场面瞬间陷入了一片极度的混乱!
霍予夺的嘶吼声、保镖们的阻拦声、苏蔓雪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(忘了继续演戏,呆立在一旁)的尖叫声、以及闻讯赶来的其他医护人员的惊呼声,乱七八糟地交织在一起。
霍予夺此刻就像是失去了一切痛觉和理智,只剩下最后一个执念——冲进去!找到她!证明她没死!
他用手肘狠狠地撞击着保镖的肋骨,用膝盖顶撞着他们的腹部,甚至不惜用牙去咬!完全失去了平日里那高高在上的优雅和矜持,只剩下最原始、最野蛮的疯狂!
“放开!都给我滚开!”
“舒窈!你给我出来!”
“听到没有!我命令你出来!”
“你不准死!我不准你死!”
他一边疯狂的挣扎,一边语无伦次地对着那扇紧闭的门嘶吼着,声音里充满了绝望的命令、卑微的乞求、以及……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、深不见底的恐惧。
混乱中,他的身体因为剧烈的挣扎和激动,再加上之前自残捶打胸口留下的内伤,眼前猛地一阵发黑,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!
“噗——!”
一口鲜血,毫无预兆地从他口中喷了出来,溅在了洁白的墙壁上,也溅在了试图阻拦他的张敏和保镖身上,留下点点触目惊心的殷红。
“霍总!”张敏吓得魂飞魄散!
霍予夺却像是完全感觉不到,只是用手背胡乱地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,那双赤红的眼睛因为咳血而显得更加骇人,他趁着保镖们愣神的瞬间,再次发力,猛地撞开了抢救室那扇并未完全锁死的门!
“砰!”
门板撞在墙上,发出巨大的声响。
霍予夺踉跄着冲了进去!
下一秒,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,仿佛被施了定身咒。
抢救室内,刺眼的无影灯已经熄灭了大半,只留下几盏柔和的辅助光源。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味,以及……一种更加难以言喻的、属于死亡的冰冷气息。
各种忙碌的仪器大部分已经被撤走,只剩下床边那台显示着一条毫无起伏的直线的心电监护仪,还在无声地宣告着生命的终结。
而病床上……
那个他一心认为是在“装病”、在“演戏”、在等他去找她的女人,正安静地躺在那里。
她身上的管子已经被拔掉了大半,脸上那个巨大的氧气面罩也被取下,露出了整张脸。那张脸,苍白得如同透明的雪,没有任何血色,嘴唇是触目惊心的青紫色,眼睛紧紧地闭着,长长的睫毛安静地覆盖在眼睑上,仿佛只是睡着了。
但那不是安详的睡容。
那是一种……彻底的、毫无生机的、永恒的死寂。
没有任何伪装。
没有任何表演。
只有冰冷而残酷的……死亡。
一个护士正准备上前,似乎是要为她整理仪容,或者盖上白布。
“不准碰她!”
霍予夺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吼!那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在绝境中的最后哀鸣,充满了无法言述的痛苦和绝望!
他猛地冲过去,一把推开那个猝不及防的小护士,然后像是保护自己最珍贵的宝藏一样,张开双臂,挡在了病床前,用那双布满了血丝和疯狂的眼睛,恶狠狠地瞪着所有试图靠近的人!
“都给我滚出去!”
“滚!!!”
他的声音沙哑、破碎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、属于濒临崩溃边缘的疯狂!
“谁敢动她!我让他偿命!”
他像一尊愤怒而绝望的门神,死死地守着那具早已冰冷的、再也不会对他有任何回应的身体,仿佛只要他不允许,死亡就无法将她真正带走。
他的世界,在这一刻,伴随着那条刺目的直线,伴随着那张毫无生气的脸庞,伴随着他自己口中喷出的鲜血和那声绝望的嘶吼……
彻底的,无可挽回的……
开始崩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