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色已晚
李发财嘴馋,都快要把菜地里的胡萝卜啃完了。
成玉便摘了菜地里的小白菜,又捡了几颗鸡蛋,给李富贵跟李发财下了两碗阳春面。
下完面,成玉就进屋了。
李富贵纳闷着成玉仙君进屋干什么,来不及细想,大黄闻着香味就过来蹭他,他干脆抱着碗蹲下来把面里的鸡蛋挑出来分给了大黄吃。
李发财吸溜着面条,突然想起了什么,看了看李富贵,好奇地问,“富贵,不过我想不明白,为什么你不跟巧儿姐他们相认啊?反正巧儿姐他们是好人,肯定不会觉得你是怪物的,说不定知道你还活着,会特别开心呢。”
闻言,李富贵摸了摸大黄的大脑袋,圆溜溜的猫猫眼黯了黯,沉默半天,他才很小声道,“我怕他们难过。”
“他们要是知道当年真相,肯定会很难过。”
李发财一愣,面条都停在了嘴边。
猫猫大仙设想了一下,竟想得心口泛酸,泪眼汪汪,他伸了爪子胡乱地擦了擦眼泪。
也是,如果他那一天晚上没有及时赶到,在十二年以后才得知真相,也会很难过自责的。
难过富贵经历了这么痛苦的事。
自责没有陪在富贵身边,以至于在富贵被欺负的时候孤立无援。
就算知道富贵还活着,也会一直自责难过。
“我希望他们以后都能开开心心地生活,不想他们为了我而难过。”
说到这里的时候,李富贵笑了笑,豁达地道,“所以,就当作坨坨村的李富贵已经死了吧!”
话音刚落,门口传来一声闷响。
李富贵抬头望去,只见房门口那,成玉站在那,俊美的脸上毫无半点血色,很难看。
跟李富贵对上目光,成玉迅速垂下眼去,“抱歉,不小心碰到门了。”
“我出去一趟。”
“你们早些进屋歇息。”
说完,成玉就匆匆离开了。
吃饱喝足,李发财、李富贵跟大黄一块进了屋。
大黄餍足地跳上床,小小的一张床,大黄跳上去已经占了大半。
小床不堪重负地发出咯吱一声。
眼看已经没地睡了,李发财便变回猫,伸了个懒腰,然后跳上大黄软乎乎的身子,把柔软圆润的身子一盘,蜷缩在大黄身上呼呼大睡了起来。
不过一息时间,一猫一狗就睡着了。
李富贵笑了笑,掖了被子给他们盖上。
他不怎么困,所以就没睡,坐在床边守着发财跟大黄睡觉。
这时候,李富贵才注意到房间明显打扫过,床在他们进来之前也已经铺好了。
所以刚才成玉仙君进来就是为了打扫屋子加铺床的?
成玉仙君是条哑巴鱼吗?
为什么总是一声不吭地做这么多呢?
以前是这样。
现在也是这样。
其实,他认出大黄的时候,大黄过来亲近他,他触碰到大黄身上的执念。
在那些执念中,李富贵看到了大黄等了他十二年的画面。
在这十二年中,他还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。
准确来说,是条鱼。
——是成玉仙君。
从大黄的记忆中,他看到大概是两年前成玉仙君突然回到小矮坡,成玉仙君亲自进被大雨冲塌的木屋里把旧家具一样样地搬出来,再仔细地修好。
成玉仙君买了木材、砖瓦,顶着炎炎烈日修建木屋。
漫长的时间中,成玉仙君修建好了木屋,他又开始种地、养鸡。
日复一日,成玉仙君过着枯燥乏味的生活,日落而息,日升而作。
大概过了半年,成玉仙君似乎开始病了。
他的状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不好。
他开始消瘦。
他开始自言自语。
他整天坐在老柳树下的土堆旁发呆。
晚上大黄走的时候成玉仙君坐在老柳树下,等第二天,大黄再回来的时候,成玉仙君还坐在那,一动不动的,像具尸体。
又这样过了半年,扶光出现了。
扶光开始频繁地出现在小矮坡,寸步不离地守着生病的成玉仙君。
成玉仙君大概不愿意吃药,身体越来越差。
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,他种起了山楂树,从白天种到黑夜。
种到一百棵的时候,成玉仙君彻底病倒了。
他倒在老柳树下,大口大口地吐血,蜷缩着身子睡在小土堆旁,半梦半醒间一直在呼唤着一个名字。
再后来,扶光带走了成玉仙君。
富贵很好奇,那时候成玉仙君呼唤的是他的名字吗?
如果成玉仙君呼唤的真的是他的名字。
那或许,当年他并非一厢情愿。
成玉仙君也是有点喜欢他的。
想到这里,李富贵小心翼翼地摸出藏在怀里的那条木头小鱼,指腹抚摸着上面因为长久触碰而磨损的纹路。
这时候,门外传来院子木门被推开以及平稳的脚步声。
是成玉仙君回来了。
其实李富贵想问很问成玉仙君究竟是怎么一回事。
于是,李富贵在鼓足勇气以后起身走了出去。
院子中,月光皎洁。
成玉正安静地站在老柳树下,身上的披风随着夜风微微飘扬,身形修长而清瘦,墨黑柔顺的长发散落在背后,气质超凡脱俗,宛如一朵冷清孤傲的高岭之花。
咯吱
房门开了。
是富贵的气息。
成玉下意识连忙把手炉与纸条藏进怀里。
要是被富贵知道他半夜在这里偷看着他送他的东西,会不会觉得他是条很奇怪的鱼?
说不定还会以后都不给他送东西了。
想到这里,成玉突然变得很紧张,紧张到身体僵硬地很艰难才得以转过身去。
李富贵关上房门,走了出来。
月光下,李富贵唇红齿白,金瞳黑发,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,马尾高高束起,一身黑色修身劲装,腰间的皮质腰带紧扣着那劲瘦有力的腰身,看起来很是意气风发又俊俏。
成玉看得无比心动。
不知为何,每次看见富贵,他便总是心如擂鼓。
他对富贵的喜欢好像在一次次心跳中变得越发深刻。
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凡人对情爱之事都如此执着了。
真心喜欢上一人,又岂能轻易放手?
他们许久未曾单独相处了,成玉紧张到手脚不知该何处放,犹豫着询问道,“富贵,你怎么还不休息?是不是想吃什么?我去给你做。”
说着,成玉还真是抬脚要往厨房去。
李富贵一看成玉仙君又要跑,连忙喊住他。
“成玉仙君,不用。”
成玉脚步一顿,抬起头,略有些慌乱和紧张地望向富贵。
李富贵跟成玉仙君对视,深呼吸一口气,然后一字一句,道。
“成玉仙君,其实我都知道了。”
这两年发生的事情他都知道了。
“你……你都知道了?”
成玉不敢置信,指节攥紧,薄唇紧抿,心乱如麻。
所以富贵知道什么了?
知道他每天晚上都会像个变态一般拿出他写的纸条反复地看?
还是知道他今夜出去其实是找了个无人之处哭了?
李富贵不知道成玉仙君为什么脸色这么难看,但他还是点了点头。
他希望能跟成玉仙君把他们之间的误会说清楚。
李富贵是只很较真的猫,哪怕是很多年前的问题,他还是希望得到答案。
看见李富贵点头,成玉心一下子凉了,他生怕富贵讨厌他,只能手足无措地急切解释,“我每天晚上只看十遍而已,当然,偶尔会多几遍,我只是……觉得你写的字很可爱。”
李富贵听着觉得一头雾水,“什么?”
看什么看十遍?
成玉茫然眨眼。
不是这个?
那……
成玉蹙起眉,低声道,“你跟三花说,就当做坨坨村的李富贵已经死了的时候,我觉得很难过,我想落泪,但我怕你觉得我是条爱哭的鱼,所以才躲起来哭的。”
他真不希望富贵知道这件事。
可富贵怎么偏偏知道这件事了呢?
可是他没躲好?
被富贵瞧见了?
听完,李富贵眼睛微睁,很是惊讶,“成玉仙君……”
“你又哭了?”
看见李富贵的表情,成玉知道,他又猜错了。
又不是这个?
那……
恐怕就是这件事了。
成玉垂下眼眸,长睫遮住那双漂亮却黯淡的桃花眸。
没想到,还是被富贵发现了。
富贵肯定会很讨厌他吧?
事到如今,再遮遮掩掩只会更讨富贵厌烦。
叹了一口气,成玉伸出修长白皙的右手,缓缓解开披风的系带,颤着声音,艰难地解释。
“我不是有意隐瞒你的。”
“只是怕你瞧见了我如今丑陋的真面目,就更讨厌我了。”
李富贵亲眼看着成玉仙君解下披风。
月光下,成玉仙君一袭暗纹白袍,宽肩窄腰,身形挺拔似松,眉眼如画,一如既往美而冷清。
只是,李富贵目光往下移时,愣住了。
为什么成玉仙君少了条胳膊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