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方鉴如丧家之犬颓唐地返了家,绣竹出来迎她,却被她挥退了。绣竹见她神色郁郁,欲言又止,眼看着她进了屋,将自己关在里头。
方鉴背抵着门扉,滑坐到地上,蜷缩起来,双手抱住腿,将脸颊埋进膝头。温热的泪滚落下来,无声无息地浸湿了堆迭在膝上的衣料。
方鉴啊方鉴,明知不可能,明知遥不可及,为什么要抱着那微渺的希望一头碰上去呢?多疼啊。
放弃吧,放弃吧,那是恩师,是尊长,不是能够觊觎的人,不是早就知道了吗?为什么就不肯认命呢。
现今是何等的狼狈。算了罢算了罢,哭过便算了……
然而这样的伤并不是说放下便放下的。京兆府法曹上下是最先感知到方鉴的变化的,原因无他,这些时日方鉴越发地凶神恶煞,几乎要把铁面判官之名坐实。对内或对上倒都还好,对待罪犯则是冷漠至极,她本是那个拦着谢悯动刑的红脸,这几日倒要谢悯拦着她。几回下来,下头的官吏皆知她不太畅快,生怕触了她的霉头,说话都小声了些。
谢悯也是困惑,趁着无人私下询问道:“临深,我瞧着你不大对,这是怎么了?”
“无事,遇到些麻烦心中不快罢了,劳你担心。”方鉴取过值房一角立架上的布巾,在水盆里打湿了拧干,盖到自己脸上。冰冰凉凉的布巾带走了面上的汗水与燥热,也捎带着平复了她灼热的头脑。
谢悯劝道:“刑罚之事心中得有约束,一味发泄,只会移了心性。”
“我知道,”方鉴的声音从布巾下传出来,“我已发觉了,往后不会了。”
将情绪转移到外物,虽一时感到畅快,但实际上什么都没有改变。方鉴只是一时有些控制不住,意识到了便收敛了。那些情思与苦涩慢慢地沉下去,埋在心底,装作放下。
不过几日,法曹上下便发现那个温文尔雅的判官大人又回来了,只不过耗在值房处理公事的时候更多了些,常待到接近宵禁方返。平日里也更多地与他们一道外出查案,满城跑,鞋底磨平了一寸。本是为了消耗无处安放的精力,让自己忙碌起来,不想倒是因此把整个京城摸得清清楚楚。下头人见她亲力亲为又更敬了她一层,也是意外之喜。
有一日下值,她从繁华的街市走过,可巧撞见有个贼人偷了人家东西,被窃的是个老人,跑了几步没有追上,急得直落泪,方鉴见了不待思考便追了出去,狂奔了两条街,方将贼人按住押回京兆府。
谁知第二日大朝会便被弹劾了,说她当街驰突,有失官体。
朝中近来议的是左相范映的富国之法。范映在户部多年,深知国库并不如众人想的充裕,她甫一上位,便开始着手赋税调整,试图通过增收节支来充实国库,再用于边关战事与民生工程。她是雷厉风行的性子,又是财政事的专才,一心做了两年,多少有了些成果。有此根基,今年起范相更是放开手脚,在陛下的授意下,大刀阔斧地开始筹备新政。其新政之法有三,一是全面增收商税,限制盐铁等暴利行当的私营范围;二是募役法*,百姓可以用银钱代替徭役,官宦豪族原是有定额的免役人口,现也需缴纳役钱;三是重修官道,打通各州府与京城的连接,减少案橙刖┩局兴鸷摹□
若说前两者主要是为了增加税收,第三条则更多是工程支出。大周地广,西南东南略远些的州府山高林密交通便不那么便利,可称得上山高皇帝远,自成一家了,再加之豪族聚居,积弊难除。
延兴朝时有些地方以路途遥远、官道难走、损耗难免为由要求减免赋税,先帝念着与民生息也都给减了。可实际上这损耗都叫地方截流了,好些的用在衙门公事上,还有些便肥了私家钱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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