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费渡垂下眼睫注视着她,好一会,他轻而坚定地说:“没有,阿姨。”
赵浩昌非常狡猾,煽情推卸、偷换概念做得炉火纯青,听完他的陈述,只让人觉得整个社会都是个大泥坑,只有他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受尽迫害地盛开。
只有靠郎乔他们在场外扒拉蛛丝马迹,再加上骆闻舟的连坑再诈,才能从他嘴里套出一点真话,拼凑出一个破破烂烂的来龙去脉。
何忠义带着希望和压力,从偏远的小山村来到喧嚣的燕城,他看见满目的车水马龙与红男绿女,和他同龄的少年少女们青春洋溢地出入校园,走在大街上,个个都可以直接走进街拍镜头。
而他初来乍到,无亲无故,只能住最破的房子,每天踩着泥泞,伴随着下水道的气味往返于工作和租屋之间,身边除了暮气沉沉的中年人,就是一帮不学好的混小子,沾黄聚赌涉毒,什么样的混账都有。
他却每天掰着手指计算本子上的账目,省吃俭用,一分钟也舍不得浪费,总想多干一点,能早点还清欠人家的钱,给病病歪歪的母亲治病,偶尔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能在这个城市立足。
他从小崇拜着一个人,虽然严格遵守着和对方的约定,从不把他的存在告诉任何人,却还是忍不住想朝他接近一点。丰年大哥对他避之唯恐不及,何忠义思前想后,觉得可能还是自己太穷的缘故,这偌大一个燕城,日日奔波,谁容易呢?当然不想要一个三天两头来打秋风的穷亲戚。他只好小心翼翼地和那个人保持着基本的联络,偶尔问候,然后拼命攒钱。
问候是必须的,即使别人不爱搭理他——因为借了人家的钱,没有就此断了联系的道理。
他好不容易攒够了第一笔钱。两万元整,不够少爷们糟践一瓶酒的,却已经是他有生以来最大的一笔存款,他得非常小心地收好,不敢显摆,也不敢让任何人看见,因为身边总有手脚不干净的室友。钱放在自己手里不踏实,何忠义总是想早还早安心,可是丰年大哥不好联系,他迫不得已,只好找上了张婷——他偶然见过她在丰年大哥身边。
何忠义鼓足勇气找她说话,结结巴巴地希望从她那里打听到大哥的去向,没想到反而吓着了女孩。
因为态度殷勤的陌生男子并不可怕,可怕的只有穷酸与不体面。
女孩的激烈反应给他招来了一顿臭揍,这倒没什么,偏偏那个人就在旁边看着,冷静地拉架、头也不抬地劝阻,好像从未见过他。直到那一刻,何忠义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,丰年大哥或许真的并不想有一个他这样的同乡。
他们不是亲人,也不是朋友,自己原来更像一个泥点子,甩在人家一尘不染的白衬衫上,洗都洗不掉。哪怕对方事后非常敷衍地塞给他一款新手机。
何忠义想,等把那些钱都还完,就不再联系了吧。
有一次送货的时候,他远远地看见丰年大哥和他的朋友们在不远处谈笑风生,这一次,他主动避开了他们,没有上前讨嫌,偶然听说他们打算去一个名叫“承光公馆”的地方暖场。
何忠义的尸体盖好白布,被人抬了出来。王秀娟的眼眶瞬间充血,膝盖一软坐在地上,众人连忙七手八脚地凑过来,想把她架起来。
她浑浊的眼泪顺着眼角横流而下,浸染到花白的鬓角,抓住了身边一个人的袖口:“我教他待人要好,做人要实在,我是教错了吗?”
谁也回答不出这个问题,只好一致缄默下来。
王秀娟文化水平有限,鉴定书基本看不懂,陶然只好等她情绪稍微平复之后请她坐下,一条一条念给她听,逐字逐句地解释,解释完一句,王秀娟就木然地点一下头。
她并不嚎啕大哭,只是悄无声息地坐在一边,流着漫长而绵延不绝的眼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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