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对不住。」小茜未看到来人是谁,口中说着道歉的话,眼睛却连忙察看有没有弄脏狐裘。「你是哪家丫头,怎么走路没长眼睛?这是临江王,冲/撞了你吃罪得起吗?」那人凶神恶煞,厉声喝了一句。骤然拔高的声音把小茜吓了一跳,确认狐裘安然无恙后,她福身行礼:「对不住,方才走得太急了。」岂料那临江王的仆从不依不饶,却一把推开小茜,口中怒骂:「不长眼的东西,别挡路!」小茜被他粗暴推开,连连后退几步,却撞到了盆栽,整个人向后跌去。她高高举起狐裘,想要以身护住阿姐的衣裳。但想象中的剧痛没有传来,她被人扶住了后背。慌乱中,小茜没看清那人的长相,惊鸿一瞥中,那人俊逸非凡面庞一闪而过。她瞧见那人虽然没有留胡子,却仍旧看得出些许岁月的痕迹,被小厮吓得紧张又忐忑的她,脱口便道:「多谢叔叔搭救之恩。」可那人没有反应,她搭在人家臂弯中,以半倒地的姿势,根本无法起身,只得等救她的人扶起。「叔叔,多谢您搭救之恩。」小茜的提醒,并未唤回风先生的神思,他的思绪已飞到了二十二年前。那是他与素昀的第一次相遇。一个笑容就征服了他的心的姑娘,也是在一个最美的冬日里,抱着这样的一件狐裘披风,撞入了他的怀中……「叔叔?」男女有别,小茜见救她的大叔仿佛被施了定身术,一动不动,不免有些紧张,她伸出手在大叔的眼前晃了晃,「你还好吗?可不可以放开我?」那在眼前一晃而过的手,把风先生从回忆中拉回,却在下一刹那,整个人如遭雷击,又再次定在那里。他臂弯中的女子,身子单薄得好像没有重量,轻遮额头的发,因为那个半躺的动作向两边散开,露出了他再熟悉不过的眉眼。尤其是那只冰雪般洁白的小手,掌心有一块红色的印记,仔细一看,却是一朵火红的梅花。「你……」风先生眼眶蓦地红了,他哽咽的声音连不成句,「怎么才来?让我一个人在人间等的这样久……」小茜吓坏了,以为遇到了失心疯,她死死护住阿姐的衣裳,怯生生地看着眼前的人,若非场合不对,她一定会大叫出声。「风相?」旁边的临江王调笑道,「铁树开花了?看到个小丫头就走不动道。」风先生依旧没有反应,紧紧地凝着搭在臂弯的人,生怕一错眼她就不在了。院子里的人已将目光集中过来,看着这姿势诡异的两人,兴奋地挖掘谈资。陆明瑜亲自迎福王妃进来时,便看到这样一副景象,她快步冲上前,把小茜拉到身后,对风先生怒目而视:「先生,你做什么?!」风先生没有回答,不错眼地望着怯生生躲在陆明瑜身后的小茜:「姑娘,你几岁了?」「阿姐,他好奇怪……」小茜胆战心惊地拉了拉陆明瑜的袖
子。陆明瑜凝着风先生,只见他微红的眼里,写满了悲伤与喜悦交织的矛盾,不由蹙眉问道:「先生,可是家妹冲/撞了你?我为家妹向你道歉。」风先生的目光,依旧未从小茜身上离开,那炙/热的目光,太过于坦白,让陆明瑜警惕起来。「绿猗,带小姐离开。」她连忙吩咐,却始终挡在风先生面前。风先生仿佛才注意到她,望着小茜和绿猗匆匆逃离的背影,喃喃问道:「姑娘几岁了?叫什么名?」窃语声四起,旁边的人皆用打量的眼神看过来。陆明瑜直觉不妙,还好长孙焘跟了过来,走到她身边问道:「怎么了?」陆明瑜道:「你招呼一下先生。」「先生,请。」长孙焘将怔怔发愣的风先生引开了。临江王拱手:「淇王妃安好。」陆明瑜点了点头,却是疑惑地望着长孙焘与风先生离去的背影。临江王会意,解释道:「方才令妹险些摔倒,是风先生眼疾手快扶住了她,依小王看来,这风先生似乎把令妹认做旧识。」「你过来。」陆明瑜没有回答临江王的话,却是看向他身边瑟瑟发抖的随从,命令道。随从战战兢兢地上前,陆明瑜盯了他许久,这才道:「家妹从来小心谨慎,怎么可能会以那种姿势跌倒,是不是你做的?」随从抖得不成样子,却是一句话也不敢说。临江王见淇王妃似乎不打算轻易揭过此事,一掌拍在随从的后颈,陪笑道:「王妃,是这杀才不好,冲/撞了令妹,小王替他向令妹赔罪。」狗不仗人势,又怎敢在这种场合冲/撞别人?陆明瑜护短得紧,尤其是小茜,闻言她冷声道:「今日是兄长大喜的日子,本王妃就不追究了,若是他日再敢毛毛躁躁,本王妃绝不轻饶。」临江王哪里敢得罪淇王的心肝,又赏了随从一巴掌,连声赔罪:「是是是,小王会约束好下人。」陆明瑜冷冷地看了随从一眼,才转身走到福王妃身边,脸上又聚满了笑容:「王妃,抱歉让您久等,请。」福王妃慈蔼地笑了:「你真疼妹妹,倒是让我想起了丹若疼爱珍璃的样子。」陆明瑜轻轻浅浅地笑了:「只有这么个妹妹,含在嘴里怕化了,捧在手心又怕掉了,真是巴不得疼进骨子里。」福王妃道:「我家殿下也是如此,众多小辈里,他很疼丹若,但最疼的还是珍璃,这次珍璃出嫁,他哭了好一阵子,事后才惊觉珍璃嫁与不嫁好像没有区别,这才没有闹,我这脑袋瓜子疼得很。」陆明瑜笑道:「嫂嫂很讨人喜欢,难怪福王爷爷会如此疼爱她。」两人的谈话声越来越远。等二人走后,众人瞬间炸了锅。有人说风相会不会因为这一扶脱离光棍群体。有人说王妃真宠妹妹,要赶紧打听这位二小姐有没有婚配,如果没有,就找媒人上门提亲。说什么的都有。厢房里。长孙焘望着仿佛魔怔了的风先生,
问道:「先生方才是怎么了?」风先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,而是问道:「殿下,方才那姑娘叫什么名字?今年几岁了?」长孙焘眉头疑惑地皱起:「先生,内子的妹妹只有十七岁,是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,先生是个能做祖父的人了,还请别吓着舍妹。」「十七岁么……」风先生对长孙焘的话充耳不闻,忽然跌坐在椅子上,一会儿惊喜,一会儿忧伤,「素昀走了十八年,是素昀按约定来找我了么?」轻尘大师说,他的心失而复得,给的位置也在这一带,是否意味着,这是他的素昀?风先生激动地捏住长孙焘的手臂:「她叫什么?可曾婚配?」「内子的妹妹名唤小茜,尚未婚配。」长孙焘眉头拧成麻花,「先生,你这是何意?」「小茜……素昀最喜欢茜色。」风先生眼眸中的光亮愈盛,声音抖得厉害,「殿下,臣要……」长孙焘无情地打断:「本王不同意。」风相道:「你不同意哪里?臣除了年岁大些,殿下能挑出什么毛病?」长孙家道:「虽然先生的毛病一大堆,但本王不想挑,小茜她心思单纯,与宰执天下的先生不相配。」单纯。风先生想起方才小茜那怯生生的模样,的确与素昀全然不像。但素昀曾说过:若有来生,如果生而为人,那便做个简单的人,不要什么复杂的心思,亦不要什么出色的才能,她只想做个平平凡凡的人。素昀回来了。他知道。在最初的震惊与欣喜后,风先生脸上一切表情归于平静,但他眼里却有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拗:「殿下,明日臣便上门提亲。」远在普泽寺的轻尘大师掐指一算,露出慈悲的笑意。而近在眼前的长孙焘,他见风先生并未玩笑,心里相当复杂,接受不了老牛吃嫩草的他,不动声色地离开,准备将这事告诉陆明瑜。就算把小茜许配给白黎,他也不想看到小茜嫁一个可以当他爹的糟老头子。思及此处,长孙焘加快步伐,定要赶在这老头出手前,先想办法将小茜给藏起来。经过一处偏僻的假山,零的身影浮现眼前,轻声道:「主子,一切都在计划之中,吴王入套了。」长孙焘颔首:「明日有好戏看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