孙道宁自有解释。
“刑部这边教匪案子小,锦衣卫那边都是大案要案,关押的也都是教匪内部高层是人员,自然不可轻举妄动。”
“那也不能一个明正典刑的都没有。反倒是刑部这边急匆匆把人给斩了。斩了还不够,还要凌迟。怎么着,诏狱那边是准备来个凌迟三千刀,搞个大活给皇帝看。”
“休要胡说八道。此次行刑,的确匆忙了些。主要是本官担心夜长梦多,不欲拖延。锦衣卫专管教匪大案,他们拖得起。大家侧重点不一样,对策自然也不一样。”
孙道宁一番话也算是有理有据,堵住了陈观楼的胡搅蛮缠。
“依我看,分明是锦衣卫抢占功劳,让刑部背锅。”
孙道宁一听,来了兴趣,“那你说说,锦衣卫打算抢占什么功劳,又如何让刑部背锅?”
“老孙,你知不知道,前阵子在南边发掘出一座前朝古墓,死了很多人。”
“略有耳闻。”
“那你知不知道,很多人其实不是教匪杀的,而是锦衣卫杀的。事后,将罪名全部算到教匪头上。死的人里面,不乏世家客卿,嫡系子弟。”
孙道宁听到这里,眉头下意识皱了皱。
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!锦衣卫借刀杀人,杀得好不痛快。杀人简单,善后难。好在有个现成的背锅侠,教匪!你猜,接下来会如何?”
孙道宁迟疑未语。
陈观楼则自顾自地说下去,“世家里面不乏聪明人,自然能看明白锦衣卫这一招借刀杀人。但是他们个人力量有限,自然不敢上门找锦衣卫的麻烦。偏偏教匪又被锦衣卫抓了。等于是,这口气没地方出啊。
不出意外,很快朝堂上就要乱起来。其实刑部急匆匆斩了那帮教匪也有好处,免了劫狱的风险。只是,老孙,我身为你的头号心腹,我很担心你在朝堂上吃亏。趁着今日,我不得不提醒一二。
你当我危言耸听也好,当我夸夸其谈也好,当我胡扯也罢,总之我一颗心绝对是真诚的。我是正经的盼着你好,盼着咱们刑部好。千万别为了区区小事内耗。叫人看了笑话!”
孙道宁嘴角抽抽。
无论何时,都不忘自己脸上贴金。
他摇头笑笑,“胡扯了半天,跟今日的事有何关系?”
“关系大了!教匪死了,从而撇清了刑部的嫌疑,证明刑部跟锦衣卫没有沆瀣一气。那帮世家动起来的时候就不会针对你。真要一板一眼,一刀一刀,五百刀弄死犯人,搞得仪式隆重,那帮世家说不定疑心病一起,还要多嘀咕几句。”
“劳你费心了。兜了这么大的圈子还能自圆其说。你这张嘴啊……不过,本官的处境不劳你费心。世人皆知本官出自寒门,没本事同锦衣卫勾结,更没本事替锦衣卫打前锋做马前卒。”
“你说的有道理。可是,世上的事情从不按照道理运行。再说了,就算讲道理,这不还有误伤一说。真不怕被误伤吗?”
陈观楼一顿大忽悠,说得情真意切。
孙道宁心情极为复杂。
南边出大墓,死了很多人。如今正处在黎明前的黑夜,看似宁静,实则都憋着一股气,等到时机爆发。
急匆匆处置教匪,也有这个原因在。
但他不打算说出来。
至于一个刽子手失误,让犯人提前死亡,这等小事哪里需要他来操心。偏偏陈观楼大张旗鼓跑来说项,他也就陪着周旋一二。探一探。
不出意外,之前陈观楼请假,必定是去了南方大墓。
但他不问!
一个字不提!
走到今天,他太清楚什么时候该问清楚,什么时候该装傻。南方大墓一事,就属于不该过问的事情。
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,“行了,胡扯了这么长时间,本官答应你不追究刑场上的失误。你也别再鬼扯锦衣卫如何如何。身为刑部人员,做好本职工作即可。旁的事情,轮不到咱们操心。”
“多谢老孙!”陈观楼喜笑颜开,“我就知道你最是公正严明。”
孙道宁当即冷哼一声,“本官若是不答应你,你就该骂本官糊涂昏庸,对吧。”
“瞧你说的,我是那样的人吗?”
哼!
是不是那样的人,自个清楚。
端茶送客!
陈观楼吹着口哨离开了刑部衙门。
时辰不早,直接回家。
……
楚王军队节节败退,朝廷大军高歌猛进,收复了大部分沦陷的地盘。
就在朝堂决定一鼓作气,彻底吃下楚王叛军的节骨眼上,担当统帅的兵部尚书突然于中军大营吐血昏迷。
经检查,乃是年老体衰,操劳过度所致。
消息上报朝廷,朝廷上下一时哗然。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病倒!岂不是给了楚王叛军喘息之机。
建始帝更是气得砸了砚台,一挥袖,直接将桌案上的物件全部扫落地面,发出砰砰砰的巨响。伺候的宫人吓得胆战心惊,纷纷跪下,连大气都不敢喘。生怕喘气的声音大了,被皇帝注意到,性命不保。
王德发王公公急忙出言劝解:“陛下息怒,千万保重身体。纯阳真人跟御医都再三强调,服用了丹药后,一定要修身养性,不可大怒大喜。请陛下为社稷着想,为龙体着想,为千秋江山着想,莫要动怒。怒气伤身啊!”
“伤身!区区伤身又算得了什么。朕都快要被气死了,朕要爆炸了。”
建始帝气得抄起挂在墙上的利剑,挥舞着乱砍。
不愧是父子。
父子两人都有愤怒的时候抄起利剑乱砍的毛病。
有个小黄毛,倒霉催的,刚好跪在剑锋之下。又不敢躲,只能硬生生受了一剑。自胳膊以下,手臂断裂飞舞,鲜血四溅,痛得在地上打滚,还不能发出惨叫声。
王德发一声惊呼,“都还愣着做什么。将人拖出去,莫要污了陛下的眼!”
有了他的命令,宫人们像是按下了开关似的,纷纷动了起来。
拖人的拖人,清扫的清扫。
不到片刻功夫,偌大的宫殿就只剩下一个发疯的皇帝,外加一个不怕死的王德发。
宫廷侍卫们则牢牢守着宫门,心里头也是胆战心惊。
皇帝发起疯来,真是可怕啊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