邓如烟打从心底里不喜欢她。
初次见到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时,她就觉得眼前的女人比自己见过的任何芭比娃娃都要漂亮、都要精致。
只要站在她跟前,就会情不自禁地产生自卑感。
十几年光阴匆匆而过,这种感觉却丝毫未减。
漂亮、任性、霸道、高傲、肤浅,这些词用来描述她再合适不过。
最让邓如烟反感的,是她脸上那永远明艳的笑容,好像生活里从未有过一丝阴霾。
哪怕她父亲生命垂危,哥哥生死未卜,自己还失明了,寄人篱下、一无所有,她却依旧保持着那种招人讨厌的态度。
不管你站在她面前时多么自信满满,她总能用那充满鄙夷和高傲的眼神,让你觉得自己无比渺小。
容辞神色平静地说道:“妙音有些事想问他,我想姬天赐虽然挨了一枪,但住院这么长时间,应该能自己照顾自己了,邓小姐。”
邓如烟瞧都没瞧容辞一眼,仍旧挡在门口,冷淡地回应:“问什么,你跟我说,我帮你转达。”
她这态度明显是拒绝,容辞不禁皱起了眉头,刚要开口,旁边传来一个声音:“不过是见个面罢了,亲爱的妹妹,在你眼里我有这么可怕吗?”
周妙音天生嗓音娇柔,五官长得极为清纯。以往她长发及腰,显得妩媚动人;如今换成了短发,愈发显得干净利落,看着也更年轻。
此刻,她脸上挂着笑眯眯的表情,既透着无辜,又带着几分张扬,说道:“我记得你以前说过,就算我脱光了,你都担心他会对我动心思。现在连说几句话都不行了?你这么怕我出现,很容易让我觉得自己很有能耐呢。”
邓如烟冷冷地盯着她的脸,等她说完才开口:“你当我是小孩子吗?激将法早就不管用了。”
周妙音又轻轻笑了笑,“要不要转告,你起码也该问问当事人的想法吧。”
她歪着头,像是察觉到了什么,“邓小姐最近说话可满是怨气呢。”
容辞一直静静地听着她们俩你来我往,没有插嘴,直到这时才缓缓说道:“有些事当面讲清楚比较好,你也不希望他们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,私底下再纠缠不清,对吧。”
邓如烟的脸色果然微微变了变。
容辞微微一笑,“那就麻烦你跟他说一声吧。”
姬天赐喜欢安静,病房空间很大,她们站在门口说话,他在里面应该能听到有人在讲话,却听不清具体内容。
邓如烟转身走进了房间。
容辞压低声音对妙音说:“下次见到她,少跟她顶嘴,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性子。”
虽说之前她自己也偶尔会不冷不热地讽刺邓如烟几句。
周妙音无声地瞪了她一眼,“我还不是为了你。”
“为了我?”
“哼,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被人抛弃,好好的少女变成了失婚少妇。”
容辞沉默片刻,随后神色平静地说道:“那还不是为了表明我们是好姐妹,能够患难与共。”
“乱说。”
对方当即反驳道。
“人家不喜欢我,我总不能去怨恨人家喜欢的女人吧。”
“别老是‘人家’‘人家’地说,太矫情了。”
两人正说着,邓如烟从里面走了出来,脸上依旧是那副冷漠的神情,只说了句:“进去吧。”
周妙音轻轻哼笑一声,把手搭在容辞的手臂上,说道:“走吧,我不喜欢医院里这股味儿。”
容辞搀扶着她走进病房。
病床上的男人果不其然还是那副工作狂的样子,桌上摆着电脑,手边堆满了文件。
见她们进来,他抬手扶了扶架在高挺鼻梁上的眼镜。
多年来,容辞总有一种感觉,这副眼镜仿佛阻隔了所有人想要窥探他内心世界的尝试。
他还是那般淡漠又斯文,即便身处这病弱的病房之中,他的气势也丝毫未减。
“如烟,”他用清冷而淡漠的声音说道,“你带容辞出去。”
这话一出,不仅邓如烟,连周妙音的表情都有了变化。
显然,他是要单独谈话。
容辞瞧了一眼邓如烟那难以置信的表情,语气淡淡地说:“虽说我觉得你现在躺床上,半残的状态对她构不成威胁,可考虑到她眼睛看不见,为保险起见,我还是守在她身边比较好。”
姬天赐透过镜片瞥了她一眼,冷淡地说:“那你们就一起出去。”
容辞眉头一皱,脸色也冷了几分,说道:“你应该清楚,以我和她的关系,她会把我想知道的所有事都告诉我。”
男人面无表情,眼神冷冽犀利,依旧淡漠不语,只是说道:“这并不妨碍你们出去。”
“那我呢?”
邓如烟带着嘲讽的笑声传来,“有些事你告诉庭深却不告诉我,我选择相信你们所以觉得没关系,但这算怎么回事?她是你的前妻,所以她才是你的女人,而我就得像个傻瓜一样什么都不知道?”
姬天赐的目光转向邓如烟,只见她的手紧紧攥成拳头,好似要把指甲都掐断。
他缓缓皱起眉头,语气平淡地说:“如烟,如果真如你所说,我当初又何必离婚……”
“为了你的承诺吗?”
她咬着嘴唇冷笑道,“我不知道,也不清楚你到底是为了我,还是为了当年的承诺。”
姬天赐的眉头皱得更紧了,却依旧保持沉默,没有出声辩解。
这份沉默似乎重重地打击了邓如烟,她咬着嘴唇的力度更大了,“好,我把地方让出来。”
说完,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。
“容辞,”周妙音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,示意安抚她,随后抬起头,微笑着对她说,“你出去等我吧,就在门外就行,有事我会叫你的。”
容辞看了看她,又瞧了瞧姬天赐,最后只应了一个“好”字,“我就在外面等。”
关上门走出去后,容辞没料到邓如烟并未负气离开,反倒坐在走廊的长椅上。
这一层是贵宾区,鲜少有无关人员经过,十分安静。
邓如烟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,眼神里透着冰冷与狂躁,却又透着一股别样的冷静,“柳容辞,你说,在姬天赐和周妙音结婚的那两年里,他们之间到底有没有产生感情?”
容辞神色平静地回应道,“你不妨把这两年换成朝夕相处的十几年。至于到底有没有感情,你该去问当事人,没有谁比姬天赐自己更清楚。”
邓如烟紧紧地盯着她,忽然笑了,“你和安庭深离婚了,你不恨我吗?”
“恨你什么呢?”
“柳容辞,你老是摆出一副高高在上、假惺惺的清高模样。”
“周妙音讨厌你,可不是因为姬天赐,我同样如此。”
“你爱庭深,为什么非要坚持离婚?他是绝对不会主动和你离婚的。这些年,他对任何一个女人都从未有过这般耐心。他身边女人来来去去,真心爱他的大有人在,你并不比她们特殊。”
容辞把长发束起来,即便只是坐在医院的走廊上,坐姿依旧保持着端庄优雅。
她轻轻一笑,“你好像对我和他的事特别上心,似乎一直看不惯我为了钱嫁给他,可他还对我这么好。”
她抬起眼眸,浅笑着说,“既然这么看不惯,你自己嫁给他不就行了。”
邓如烟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会儿,“你看着比周妙音精明,可也比她薄情多了。”
她又笑了笑,“这半年里,他在你身上花的时间和钱,要是养条狗,狗都比你有感情。”
容辞有些纳闷,刚刚不是还被病房里的男人气得不轻吗,怎么话题突然就转到另一个男人身上了。
她倒也没生气,双腿交叠,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,只是笑着说:“人本来就比狗薄情呀,不然周叔叔养了你十几二十年,怎么会被反咬一口呢?”
邓如烟脸色骤变,但并没有发作。
“你懂什么?他有把我当女儿吗?!”
“至少他供你吃穿、给你住的地方,把你平安养大,还承认你是他的女儿。虽说对周妙音的疼爱相对多些,不太公平,但这可比你这个做女儿的恩将仇报强太多了。”
邓如烟的脸色变了好几回,最终目光落在容辞的脸上,又一次冷冷地问道:“你还没告诉我,你认识他们十几年了,他们之间到底是怎样的感情?”
容辞依旧是那副淡淡的神情,“我不知道。”
她笑了笑,“你该不会还盼着他对她一点感情都没有吧。你对安庭深不是还念念不忘嘛,周妙音对他的感情可比你对安公子的感情要深得多。”